这样直白的问话,让池延心头莫名跳了一下。生出些零星的期待。他喝了口茶,这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又压了回去。 池钰见叶慈半晌不答,以为她当着宫人们不好意思,便打发宫人下去,自己一边带上钗环,一边笑道:“你怎么还不好意思起来了,我们阿延从小就喜欢你,我看得出来。” 池延闻言身子一震,惊讶地看向自家姐姐,他从小喜欢叶慈?他自己都不知道?姐姐怎么就看出来了? 池钰笑容中带了一丝狡黠,“我和你偷偷说的,估计阿延自己都没察觉,这傻孩子……” 池延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反驳道:“不会的。” “怎么不会,”池钰说:“那时候在上书房,你要是哪天请假不去,阿延就闷闷不乐一整天,如果你哪天和他说话了,给他吃那什么椒盐酥饼了,他又能傻乐好几天,回来跟我翻来覆去念叨。后来你走了,他别提多难过了,神思不属了好一段时间,有一次我见他偷偷在纸上写你的名字,又怕霍师父看见,赶紧涂了。” 随着池钰的话,那些过往一幕幕闪现在池延脑海中,这些事他自然记得,可这哪里能算喜欢呢?他那时候才多大啊。他解释道:“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哪里懂这些。” 池钰笑,“这至少证明你从小在他心里的位置就是不一样的。”她收起面上玩笑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阿延这孩子看似没什么心眼,其实心思很重,除了母妃和我,他很少相信别人、依赖别人。也就是你,能让他完全放下戒备。” 池延愣住,手里拿着剥了一半的荔枝,神思不知飘到了何处。 池钰轻轻叹息,“我这身子,也不知道还能苟活几年,日后也只有你能陪着阿延。” 池钰深深地看着池延,“我们阿延不是薄情的人,肯定不会亏待你,这一点我可以替他保证。”见面前人半晌没反应,池钰笑,“好了好了,我不啰嗦了。” 池延像是这才回过神来,郑重道:“公主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他笑了笑,“而且您也不要多想,这个病未必就没办法了,说不定哪一天就好了呢。” 池钰只当她是安慰自己,笑了笑,没有扫兴。“我也希望能如此,若是有一天我这病好了,我想去外面看看,四处走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向往,“真羡慕你,能去南疆,能上战场。” 说话间,池钰已经梳妆完毕,她用了两口小米粥就说饱了,和池延一起去给陈太后请安。 陈太后面对池钰,也没什么话好说,不过是问问她的病情。 池钰微笑道:“劳烦母后挂心,每个月都有太医院的人来请脉,药是没断过的。” “每年来都听说你吃药,可是怎么就不见效呢。”陈太后叹了口气,她看着长公主从小就病病殃殃的,她母妃去世后更加弱不胜衣,几乎是个皇家养着的废人了,也幸亏最后池延坐上了皇位,否则以其他两位皇子赶尽杀绝的性子,她怕是活不到今日。 “陛下昨儿还说,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不顶用,听说南疆有不少妙手回春的神医,想召他们入京,给公主瞧病。”要请南疆大夫进宫,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不如直接摆到台面上来。 陈太后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看看下面坐着的皇后,日常催皇子:“正该如此,也顺便给你和陛下都请个平安脉,开几副调理的方子。” 池钰、池延都听出了太后的意思,池钰抿嘴看了阿慈一眼,她有些感慨,当年一起写字读书的手帕交,一眨眼就为人妇了,很快也会为人母,而自己,活着已是不易,至于那些别人唾手可得视为寻常的事情,在她这里却是难上加难。思及此,池钰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池延又像是想起什么,微微低着头不言语。 陈太后见气氛有些尴尬,只好道:“趁着外面还不热,赶紧回去吧,等会儿日头毒起来,公主可经不起。” 二人听了,便起身告辞。池钰折腾这么一下,已经有些乏了,先回去歇着。池延去了景岚院,叶慈还在外书房听政,院子中只有几名宫女。 众人见皇后来了,纷纷放下手里的活上前行礼,池延摆摆手示意她们起来,自顾自进了堂屋。 很快,碧螺端上茶来,池延接过茶,看了她一眼,“听说你是南方人?” “是,”碧螺道:“奴婢是江苏江阴县人。” “你父母怎么想着大老远送你进宫来了,这么远,一家人几年见不上一面,也太难熬了。”池延呷了口茶,随口感叹。 碧螺心下一紧,“回禀娘娘,奴婢父母早逝,奴婢从小在姑妈家长大,是姑妈送奴婢进宫的。” 池延点了点头,“那你想进宫吗?” 如果说不想,等于是在说自己不情愿侍奉天家,如果说想,那么皇后会不会像打发雀舌一样把她打发走?碧螺正犹豫,外面人通传,皇上回来了。 池延没有迎出去,只是放下茶盏,站起身。碧螺却已经跪下行礼了。 叶慈一进屋,就看到一站一跪的二人,她摆摆手示意碧螺起来,“下去吧,不用进来伺候了。”说着,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口气把剩下的茶都喝完了。 池延:“……” 碧螺看着这一切,心里莫名一刺,帝后二人如此亲密,哪里有她的立足之地,当即心事重重地退了下去。 叶慈坐下,奇怪地打量池延,“你还站着做什么?” 池延回神,找了个离叶慈八丈远的椅子坐下,干巴巴地问道:“书信写了吗?” “写了,”叶慈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 池延没接,“我看?” 叶慈一脸莫名其妙,“是啊,怎么了?” “可是书信是以你的口气写的,我看不太合适吧。”池延依旧坚持。 叶慈直接把信往他怀里一抛,没好气道:“什么你呀我呀,咱们现在还分得清吗?快点看,有疏漏的地方直接改了。” 池延不知道被哪句话给哄高兴了,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头倏然展开,眼角眉梢竟溢出几分温柔来。 当然,这一切叶慈都不会注意到,她舒服地翘着二郎腿,“今儿召见了陈季白,此人上承一部新法,我看着挺有意思,待会儿也拿给你瞧瞧。” “我早看过了,”池延一面看手里的书信,一面道:“只是阻碍重重,难以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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