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Y市高铁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出来,余落在高铁站门口拦了一辆的士车,向师傅报了个地名,就准备开始打盹。    “姑娘,是本地人吧?”的士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人挺热情,车子启动,就和余落拉起家常。    “您看我觉得像是本地人吗?”    师傅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道:“我觉得你就是我们Y市本地的姑娘,有江南水乡的特有水灵气。你应该还在上大学,在哪里念大学啊”    余落笑了笑:“您猜对了一半,我是Y市长大的,但我已经大学毕业,在江北市参加工作了。”    “你看起来好显小,我还以为你跟我们家上大学的丫头差不多大呢。”师傅开着车,直视着前方,说:“我结婚结得晚,三十岁我家丫头才出生,现在我一把年纪了,我家丫头还在上大学。你爸妈今年多大年纪啊,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    车窗没关,车速很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余落轻轻地说:“我没有爸妈,我一个人。”    热情的的士师傅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满是惊讶,语气有点结巴:“那……那现在去白鹤陵园……是要……”    余落点了点头,直视前方,淡淡地说:“是的,我要去看我妈妈,每年我都会回来看她。”    不一会,白鹤陵园到了。看着的士车上的计价器显示,余落从钱包里掏出一张100元,递给师傅,却被他拒绝,“小姑娘,叔叔不好意思,戳到你的伤心处了!叔叔帮不了你太多,就不收你车费了!”    她连连摆手,不肯接受,但好心的的士师傅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发动车子,一溜烟的开走了。余落的心里暖暖的,纵然这个世界有再多的不堪,但也有金子般善良的人。    白鹤陵园位于Y市的最西边,是Y市最大的公墓所在地。这里群山围绕,绿树葱葱,福音24小时不断播放。余落拾级而上,一步一步,终于找到了余妈张桂红的墓碑。但她却被墓碑前的那束白色的邹菊所吸引,墓碑前香炉上的焚香,刚刚熄灭,显示着有人来过。    今天是妈妈去世十周年的祭日,还会有谁知道这个日子?难道是姨妈张桂英?随即,余落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应该不是的,上次电话里,姨妈也没说要和自己一起来。    余落摇了摇头,摒弃着内心的杂念,点燃焚香,在张桂红的墓碑前蹲了下来。    “妈妈,我来看你了。去年今天来看你的时候,天在下雨,你还记得吗?今天天气很好,天空湛蓝,万里无云,一点都不像冬天的样子。”    余落擦了擦张桂红在墓碑上微笑的黑白照片,鼻子有点涩,“妈,你在那边还好不?这一年,我每天出门采访、写稿,听别人的故事,写自己的稿子,生活一点都不无聊。但是,现在有个小烦恼,姨妈催我找男朋友了,说我到了结婚的年纪,再不找男朋友,就要成为黄金剩女了。”    余落顿了顿,接着说:“妈,如果你在,你肯定不会担心我会嫁不出去,你肯定会说,我们家落落才不愁嫁呢。”    眼泪一滴又一滴的从眼眶中滚落,余落依靠在墓碑上,泣不成声:“妈妈……女儿真的好想你……你要还活着就好了……”    满地的落叶,在北风的吹动下,不断地盘旋着,整个陵园沉浸在一片悲伤的氛围中。不远处,一双深邃的眸子望着这边,眼波中百味俱成。    穿着黑色西装的秦夏生,一身肃穆,心里默默喊出着:余落,我回来了。    ****************************    冬天的天黑得特别早,尽管还只有五点多,天就要全黑了,街道上亮起盏盏路灯,每家每户的窗子里都亮出橘黄色温暖的光。余落走在通往姨妈张桂英家的路上。    高三那年,余落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伤中无法自拔。那个夏天,她的生活灰暗而杂乱,终日浑浑噩噩,无所终日。直到临近大学开学,姨妈找到她,带她到自己家生活,她才慢慢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中走出来。    姨妈家生活本就不宽裕,姨父下岗了,家里收入不稳定,表妹还在上学,日子很拮据,姨妈去年检查出乳腺癌,让这个不宽裕的家庭,更加的雪上加霜。万幸的是,肿瘤是早期,通过手术,已经在康复阶段。    小区里已经亮起点点灯火,余落熟络走上三楼,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表妹甜甜,“爸!妈!落落姐姐来了!”看到余落,甜甜兴奋地朝着屋里喊着。    余落脱了鞋子,提着的营养品进屋,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姨父打着招呼。    “外面冷不冷啊,来来来,烤火,暖和下!你说你这孩子,回来就回来,还买啥礼物呢,又不是外人家!”姨父接过营养品,张罗着让余落坐下。姨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盘做好的菜肴,对着余落说:“落落,马上就开饭了,你饿不饿?”    余落摆了摆手:“不饿,不饿呢。”  “落落,你刚看你妈过来?”    “嗯,下午高铁到的,就直接出发去看我妈了,再过来这边的。”    “当年你妈发生那件事情,实在是太可惜了……”    余落盯着电视屏幕,静默地点了点头,下午在白鹤陵园的悲伤情绪又席卷全身。她不喜欢别人用悲悯的眼神看着自己,即使这个人是自己身边的亲人,这样她会觉得自己很可怜,是一个无父无母,没人疼没人爱的人。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母亲的离去,已经让她曾经荒废了一个夏天来麻醉自己,坦然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    世间的苦难千百种,失去亲人,是其中最悲痛之一,但还不至于让人一蹶不振,更不至于需要时时提醒自己直面这淋漓的现实。有些伤痛,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躲在角落默默舔舐就好。任何的惋惜和寒暄,都显得有些多余。    “都过去了,还想着那些往事干什么,来来来…吃饭!”张桂英端着最后一道菜进来,打断了丈夫的惋惜,余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饭后,余落帮姨妈收拾了下碗筷,看了会电视,就进入自己房间了。姨父家的房子是三室一厅,虽然自己不常住在这,但这里还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整整齐齐,看来是经常打扫,被褥也都已经铺好,书架上自己看过的书,还有公仔玩偶都还静静地竖立在那。岁月变迁,几年过去,但这间房间的格局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余落躺在床上,双手撑在脑后,盯着天花板,静静地过去的事情,一整天的奔波格外劳累,她慢慢地睡着了。    ******************************    余落的相亲地点在Y市的一家西餐厅,安静雅致,算是这边数一数二的高档餐厅了,靠近湖边,风景特别好。余落走进餐厅,古典音乐钢琴曲倾泻一地。远远地,她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年轻男子,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四处张望着,似乎在寻人。    从余落走进餐厅的那一刻起,林民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孩。齐肩的短发,黑色的呢子大衣,背着一个黑色的链条包,打扮得很符合当下女孩的类型,但是在她身上有看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嗨!是林民吗?”    “是,我是。你……是余落?!”林民看着眼前的女孩,正冲着自己微笑。    林民今年三十岁,在江北市警察局工作,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  “没有,没有,我也刚到。”林民连连摆手,将刚在路上被小女孩缠着买下来的一支玫瑰花,递给余落,挠了挠头,像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刚路上顺便买的,给你!”然后,指了指菜单,“你看,要点些什么?”    余落接过那支玫瑰,笑了笑,“我都可以,还是你来决定吧!”    林民对着服务员说了几个店里的招牌菜,服务员点完单子,就去厨房下单了。    餐厅里钢琴曲流泻,整个餐厅被橘黄色的灯光笼罩,温暖而暧昧。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    余落很是局促不安,她本就是一个不太热络的人,虽然每天都需要面对陌生的采访对象,但都是因为工作需要,每次都是开门见山的采访,还是有谈论的共同话题。像这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相亲场合,她还是第一次经历,完全不知道如何应对。    余落暗咬嘴唇,心里在不停地想着,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呢。    林民也在暗暗想着,该找个什么话题来开场,自己每天打交道最多的就是犯罪嫌疑人了,实在想不出女孩最近习惯关注的焦点。    “林民,真的是你!好久不见!我是谢君啊,还记得吗?”一个热络的男生在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林民满脸讶异,自己高中最好的哥们谢君正也出现在这家餐厅,他站了起来,用力的拥抱了多年多未见的哥们,兴奋地寒暄:“你小子,什么时候从美国回来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谢君瞄了坐在餐桌前,朝自己礼貌微笑的余落一眼,怔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将视线转回到林民的脸上,说:“我从美国回来半年了,在天伦集团就职,这是我的老板。”他微微转身,指了指斜对面的桌子前,那个穿着黑色西装,正注视着这边的男子。    余落坐的位置,正面向着斜对面的那张桌子,她微微抬起头,可这一望,却让她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吓,浑身不能动弹。    秦夏生盯着余落面前的那支鲜艳的玫瑰,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目光锐利,唇角轻轻地吐出几个字:“余落,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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