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常识了?”小一盯着薛孜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头上长角的老母鸡,眼白眼黑里写的都是“太不可思议了!”的字样,“我朝凤帝下令全民教育,就是乞丐,十二岁以下幼龄也必须在各个城镇指定的地点就学。这项国令初定的时候,举国轰动呢,掌柜的您居然不知道?” 薛孜开始认真反思自己做皇帝是不是太不负责太不认真了,自己什么时候颁布这么一个伟大的决策,居然都不记得了? 摸着下巴思考半天,还是没能琢磨个所以然,本着“想不起来的事情都不重要”这一想法,薛孜果断挥手:“没事,我现在知道就成了。话说要去雪山,千里迢迢光靠走,是有点辛苦,不如就租上一辆马车代步好了。” 说走就走,小一收拾好东西,就屁颠屁颠地跟在薛孜背后,朝着泛黄纸片上的指示的马车租赁店铺走去。 一间废弃的破屋横亘于前,屋顶的干枯茅草被风掀飞了一大半,露出底下横七竖八的腐木横梁。破屋前歪歪斜斜地竖着一根烂木条,上面绑着的大块布片已经褪色成了黯淡的灰白,风一拍打,布片垂死挣扎般地飞扬——才扬到一半,下方支撑的烂木条已然无力支撑,啪嗒一声断裂开来,连带着布条一起砸进泥泞的水坑里。 薛孜和小一看着面前破败得用语言形容都未免太过苍白的茅屋,低头,盯着手中的纸片陷入了沉思。 “掌柜的,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小一积极发问。 “不可能,本掌柜的行走江湖多年,拥有丰富的找路经验,哪怕没有地图也能找到路,除非这纸上的路画错了,否则绝不可能有找错的情况。”薛孜摸了摸下巴,果断摇头。 小一挠了挠头,上前几步从地上捞起那块脏兮兮的布片,翻来覆去好几次,还真从那张破布上看出了点门道:“还真是马行,这上面还写着马行的名字呢——兴隆马行,名字虽然俗了点,但好歹证明我们没走错。” 薛孜接过布片看了几眼,乐了:“兴隆马行?纸片上写着的可是得胜马行,名字不一样也就算了,这儿的生意可一点也不兴隆——话说,其实是这地图有问题吧?” 小一条件反射地挠了挠头,刚准备说点什么,只听“吱呀”一声,破屋上歪歪斜斜挂着的半旧木门被推开来,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爷子。 “这种破屋里居然还住着人?!”薛孜震惊了。 小一倒是接受良好,还转头给薛孜传授起了经验:“掌柜的,这屋子质量已经不错了,好歹是木头做的。以前我和小二他们沿路乞讨,若是走在荒郊野外,还睡过被风吹得坍塌了一半的茅草屋。” 薛孜张张嘴,刚想和小一就这个问题探讨一下,却见那老爷子看了过来,随即哆哆嗦嗦地走了过来:“两位贵客,可是想来买下兴隆马行的游商?” 薛孜摸了摸下巴,不答反问:“您老是这马行的当家吗?” “唉,马行现如今落魄至此,连开门做生意都不成,哪里还称得上是什么当家?”老爷子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一副很伤心的样子,“这马行,其实是老身的女儿开的,勉强混口饭吃。可后来遇上马瘟,马行里的马病死大半,生意一落千丈……” “后来呢?”小一边问边从袖子里摸出个布袋,翻出几颗瓜子嘎吱嘎吱地咬着。 薛孜目露谴责地看了她一眼,小一挠挠头,将布袋递了出去。 于是嘎吱嘎吱啃瓜子的人变成了两个。 “老身的女儿东奔西跑,到各处借钱周转,想着若能接到一个单子,好歹能挽回些损失。”老爷子还在擦着眼睛,余光盯着面前两个啃瓜子啃得入迷的人,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可到底运气不好,银钱周转不来,马行最后还是只能关门大吉,行里的伙计们也都走了,老身的女儿也病倒了,现下连抓药的钱也凑不出……”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想把马行卖出去。”薛孜将啃掉的瓜子壳整整齐齐放在掌心,想了想,又将这一小摞瓜子壳塞进自己袖子里,一抬眼,却见那老爷子盯着自己的动作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定睛再看去,却又恢复了满面愁容。 难道是看错了? 薛孜心底狐疑,脸上却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这么说来,老爷子你可真不容易,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女儿操心。” “谁说不是呢,这孩子啊,都是债,小时候要操心,长大了也省不了心。”老爷子满面哀愁地抚了抚胸口。 薛孜安抚地笑了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说起来,老爷子你和我主仆二人刚刚见面,怎么知道我们是游商的?” “这……老身并不知道。”老爷子表情有些尴尬,“但自从马行落败,就鲜少有人打从这边过,只偶尔会有附近打算并购马行的商家找来,所以老身一看到两位,就……” 薛孜点点头,又开口:“照老爷子你这么说,之前也并不是没有商家打算并购马行,可你之前并没有答应,怎么如今一见到我们主仆二人,就主动过来问了呢?” “唉,之前寻来的几个商家,看着兴隆马行败落,都把并购的价钱压得极低,还提出要求,让老身和女儿在马行并购后搬离此地。”老爷子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背后的破屋,“可这屋子是老身的故宅,我们在这住了一辈子,又怎能说搬就搬?” “老身和女儿商量过,与其把马行卖给附近的商家,不如卖给经过此地的游商,只要能让我们留在马行里就好。老身年纪虽大,但当个看门的还是可以的,至于老身的女儿,更是照料马匹的好手……” 老爷子还在絮絮叨叨,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薛孜和小一。 小一到底年纪小,忍不住和薛孜咬起了耳朵。 “掌柜的,我们在这里听这位老爷子说了那么久的话,完了再告诉他,我们没打算买马行,那也太对不起人家了。” 薛孜也配合地凑到她耳边:“谁说我们不打算买马行的?” “啊?”小一茫然地看着她,没来得及多问,只见薛孜一转身,友好地搀起了老爷子的手。 “老爷子你里边请,我和你谈一谈买马行的详细内容。” 怎么忽然就要买马行了? 雪山病重的姑婆呢?不去看了吗? 小一欲言又止,薛孜完全没理她,扶着老爷子进了屋,坐在缺了一只脚的桌子前,三言两语谈妥卖马行的价钱,又从包裹里掏出拳头那么大的一坨金块,哐地一下砸在桌上。 烟尘激荡,在小一抑制不住的咳嗽声中,薛孜拍着胸口发誓:“老爷子,钱你收好了,咱们钱货两讫。你也别太担心,马行交到我手里准没错!” 顿了顿,又亲切地拍了拍小一:“丫头,给老爷子准备个包裹装好金块,就可以送客了。” 小一登时头大如牛,余光似乎瞥见那卖马行的老爷子脸上扭曲一瞬,似乎在憋气的样子,定睛看去,却又并无端倪。 她琢磨自己应当是看错了,也顾不上管别人,拉着薛孜就喊:“不是,掌柜的,就算你要买马行,也不能给了钱就说钱货两讫啊,至少得去官府签字画押立个凭据,不然若是被骗了怎么办?” 边上的老爷子脸色和缓了些许:“是这个道……” “小一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说?这位老爷子一看就是至诚至善之人,绝对不会骗我们的!”薛孜义正言辞。 老爷子的脸皮又皱了起来,凝视薛孜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解人间疾苦的败家子。 “掌柜的你真是……”小一挠头,总感觉掌柜的这么说点深意,但她还是忍不住劝告,“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说这话不是信不过这位老爷子,而是……这,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 结果还是坐在一旁的老爷子替她解了围:“这位姑娘说得对,贵客愿意买下马行,是老身的福气,可若是连签字画押立凭证都没有,又怎能让老身放心?” 薛孜没办法地哎呀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办吧,这件事交给我就成了。” 虽然外表看起来有些不靠谱,但薛孜到底是一国之君,真正办起事来,效率和能耐都是有的。 她说干就干,先是在附近找了家名声不错治安也不错的客栈包了个小院住下,又和村头的木匠商量好重新修整马行的详情,接着一个人跑到官府办完马行转卖凭证的手续。 她的效率实在是太高了,等被派去查访周边环境的小一回来,看到的就是几十个扛着木头来回忙碌的木匠,已经俨然开始修补工程的马行旧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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