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合上了喋喋不休的双唇,静候这一出闹腾的好戏。  “来人,送唐小姐去厢房稍作休憩。”  夜惊辰大手一挥,唐子柔在他眼中捕捉到的,尽是冷漠与不以为然。  “走开!别碰我!”  唐子柔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回过身愤愤然怒视着那两名家丁。  洛红莲隔着盖头,看着夜惊辰。  他与那晚那人格外相像,但又好像截然不同。  她不敢想。  假如那人就是夜惊辰,看到唐子柔,她已然明白了赵灵萱惨遭不测的原因。  “辰哥哥,是你逼我的!如今我已心灰意冷,但愿,地府不会再遇负心汉!”  话音刚落,唐子柔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把刀来,拔刀出鞘,不怕死地将刀架在脖子上。  “柔儿,你冷静一点!”  夜惊辰上前去夺刀,唐子柔顺势倒在他怀里,抽泣了起来。  看她那一副娇弱的小模样,相信是个男人,都难免不会心疼吧?  呵,不是说好不想活了吗?  洛红莲上前一步,拾起那把刀,走到二人面前,举刀指向唐子柔,冷冷地说道:“放开我相公。”  如果说唐子柔的胡闹实属意外,那洛红莲此举,就是意外中的意外。  夜惊辰推开唐子柔,尴尬的气氛,萦绕开来。  夜惊辰开始好奇盖头的那张脸,究竟是什么模样。  “要死啊?”洛红莲拿着刀,直指唐子柔的胸口,“下不去手啊?我帮你啊。”  洛红莲手下加大了力道,唐子柔条件反射似的向后退了一步。  “你敢杀我?大唐律法,杀人偿命!”  唐子柔今日实在反常,惹得夜惊辰好生反感。  “你死了,我偿命,夜家三少奶奶,谁也别想当。”  洛红莲死都不怕了,岂会怕她在这里胡闹?  “你闭嘴!”唐子柔怒斥一声,转脸看着夜惊辰,一脸委屈地说,“辰哥哥,她这么凶巴巴的,她根本配不上你!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你难道就......”  “够了!”  夜惊辰烦躁地打断唐子柔,唐子柔向来温婉内向,这一番番的话,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假若她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搅乱他的婚事,那么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假如她想用此方法阻止这门婚事,夜惊辰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每次闯完祸都要老子替你擦屁股!”  “不愿意?不愿意好啊!不愿意就带着你娘滚出夜家!”  “辰儿,不要管我,快走!”  “娘——”  夜惊辰最大的心事,就是他的生母。  答应这桩婚事,也是因为他的生母。  “柔儿,我在信中,已经说得很明了了。”夜惊辰深呼吸一口气,下了最后通牒,“假如你再纠缠不休,就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辰哥哥......”  唐子柔转身跑出夜府大门,一出了大门,眼泪一抹,脸色立即大变。  流水宴席直到夜里才结束。  送走了一众亲朋好友,夜惊辰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跟新娘子打个照面。  洛红莲还不能确定,看上去彬彬有礼的夜惊辰,会是那晚见到的妖孽男子。  “妖,善用幻术,变化多端。”  七玄子告诉她,只有将妖怪打出原形,才能知道它的本体究竟是何物。  意思就是说,她看到那妖怪长得人模人样,其实,它可能是一只鸟,也可能是一条虫。  “但是你要记住,妖就是妖,妖,向来不分善恶!”  妖,不分善恶。  不用七玄子教导,她早已彻底领悟。  夜惊辰醉醺醺地摇着尾巴,步履蹒跚地走到了洞房附近。  他就这副德行,一喝酒,就原形毕露。  “回去,回去......”  他把手伸到背后,拍了拍一丛乱蓬蓬银光焕发的毛茸茸,又警惕地摸了摸耳朵,还好还好,耳朵还算老实。  推门进去,只见洛红莲正安安静静坐在喜床上等候。  他越靠近,洛红莲就越紧张。  盖头掀开的那一刻,夜惊辰竟比洛红莲更加讶异。  “是你?”  他当然记得她,在商船上她救过他,回到扬州城他恩将仇报险些又一次害了她。  “当然是我!”  洛红莲看清楚了,那个人就是他。  夜惊辰还有个毛病,当他感到心虚的时候,他的狐狸耳朵必定会出卖他。  若不是看到那一对嗖然变长的双耳,洛红莲本不打算今日就杀了他。  匕首整个刺进夜惊辰的腹部,只余下把柄留在体外。  “啊......你......你这个毒妇,你......你竟敢......谋杀亲夫......”  夜惊辰跌倒在地,面部扭曲,极为痛苦。  那把刀上有七玄子的血,妖物一旦沾染,非死即伤。  本是留着为了报仇,谁想凶手竟会这么快现身。  洛红莲趁热打铁,从怀里摸出一道带血的符咒,贴在夜惊辰的脑门上。  “啊——”  夜惊辰杀猪样的哀嚎一声,这一声,极为冗长。  “啊——这什么鬼东西啊?”  夜惊辰躺倒在地,伸手揪下那道符咒,拿在脸前看了又看。  “这不可能!难道是我眼花了?”  洛红莲上前一步,再看他的耳朵,与常人完全无异。  “真是倒了八百辈子的霉......”  夜惊辰无力地躺在地上,一把拔下那刀,远远地丢在一边。  这么深一刀,若搁在常人身上,估计早就一命呜呼了。  反观夜惊辰,非但一点事没有,还能捂着那血淋淋的洞口坐下喝茶。  洛红莲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扒开他的手和衣服。  他的皮肤白却不乏男子气息,腹部光洁而凹凸分明,肚脐下方隐隐露出浅浅的毛发,受伤的部位已经神速愈合,徒留一片血迹,像是刻意涂抹上去一样。  “喂!用不着这么着急吧?”  夜惊辰意味深长的一笑,低头望进她胸前的一片雪白,饶有兴致地抬手抚上她娇嫩的脸颊,顺着脸颊,一路往下走。  “呸!滚开!”  洛红莲抬手用力打在他的胳膊上,起身向后退出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你既不是妖,到底是什么东西!”  洛红莲神情严肃地质问道。  “呵呵!”夜惊辰笑了笑,眯着眼睛回道,“老子是什么东西?来我怀里,我就告诉你。”  “捅你一刀,好像不疼吧?”  洛红莲瞥了眼地上的那把刀,十分认真地看着夜惊辰。  不等她拿到那把刀,夜惊辰不耐烦地抽出一条尾巴,重重地甩在洛红莲颈后,洛红莲应声倒下,意识全无。  “就这两下子,还想杀老子?”  夜惊辰将她从地上扶将起来,扬起嘴角,抬起手背,饶有兴趣地在她脸上轻拍两下,抱着她往喜床那里走去......  洛红莲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手脚分别被绑在了四个床围上。她试着挣脱了一下,床身随着她的挣扎摇晃了几下。  “来人啊!有人吗?”  忽想起屋外还有守夜的丫鬟,洛红莲连忙喊了两嗓子。  夜惊辰躺在外面的矮榻上,睡得正沉,忽然听到喊声,连忙翻身下来,跑过去捂上了红莲的嘴巴。  “早知道,把你嘴也堵了倒省事!”  夜惊辰松开手,一副轻蔑的神情。  “你混蛋!快给我解开!”  洛红莲怒视着夜惊辰,眼中隐隐升腾着烈焰的影子。  夜惊辰翻了个白眼,接道:“放了你是必须的,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我跟你有什么仇怨?你为什么要杀我?难不成,就因为上回跟你开了个玩笑,让那些人把你当妖给抓了起来,因此,你就记恨我?”  “我问你,诬陷我的那日,分别之后,你是否去过赵府?”  洛红莲早想问他这事,万一他是误伤呢?  夜惊辰揉了揉眼睛,想了想,答道:“分别之后,我就回来了,从不曾你去过府上。你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眼下,洛红莲根本伤不了他。  “没什么......也许是个误会......”  洛红莲时刻记得那句“妖怪变化多端”,但也绝不会全然信任于他。  “你快放了我吧!这样,我很不舒服。”  洛红莲动了动酸痛的手臂,只觉两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嘿嘿,赵灵萱,我告诉你啊,以后再这么冲动,我可不会对你这么客气!”  夜惊辰俯身过去,帮她解开绳索。  看着他精致的侧颜,灵动的眼神,洛红莲忽然觉得他不那么讨厌了。  他直呼她的名字,难不成,他根本就不认识赵灵萱?  难怪,之前在商船上,他认不出赵灵萱。  也难怪,赵灵萱对她说,她早已见过夜惊辰。  他只帮她解开了手上的绳索,脚上的,留给她自己解决。  “昨晚的事,我权当没发生过。不过,有些事,是不是该说出去,你也要好自为之。”  夜惊辰撂下手上的绳子,一屁股坐到床沿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你干什么?”  洛红莲条件反射地想要将手抽回,谁知,他竟拽着她的手,然后轻轻咬住了她的一根手指。  “啊......”  他倒真下得去嘴,疼得洛红莲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之后,他按住她的手,拿着被咬破的手指,在褥子上抹了又抹。  红莲咬牙忍着痛,不知他这么做是何用意。  “哼!”夜惊辰满意地看了眼褥子上的血迹,眯起眼说道,“昨晚你捅我一刀,今日我不过是借你两滴血,便宜你了!记住,在夜家,少说话,少做事,最好,整日待在屋里,哪都不要去最好!”  听他这么说,洛红莲便知道,这夜家,绝对比赵家要复杂得多。  春夏与冬雪,与夜家的婢女一道进来,一同上前侍候梳洗,整理床铺。  看到血迹,几人会心一笑,连忙笑着对红莲说:“恭喜三少奶奶,贺喜三少奶奶。”  恭喜我?  红莲干巴巴地咧了咧嘴,不明所以。  直到其中两人抱着那床褥子,一直抱了出去,红莲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心中顿觉哭笑不得。  脱下昨日的喜服,婢女呈上来的,是一身素净衣裳。  夜惊辰识趣地走了出去,不知是否是在刻意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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