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萱死了，死不见尸。 赵夫人醒来后一直哭哭啼啼，难以接受女儿香消玉殒的事实。 春夏和冬雪双双跪于厅堂之上，不住地小声啜泣着。 “我是如何交代你们的？！”赵贵手里拿着棍子，交替抽打在二人身上，“穷千叮咛万嘱咐！千叮咛万嘱咐啊我！” “求求老爷，别打了！” 冬雪哭着求饶，抱紧了春夏的胳膊。 “赵大人请息怒。”七玄子出面制止了赵贵，扶他到椅子上坐下，“在下与红莲姑娘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她们两个，灵萱师妹命她们出府接应红莲姑娘，大概，她也没想到，自己竟会遭遇不测。” 再看洛红莲，从头到尾，除了掉眼泪，一句话也没有。 “红莲姑娘，不要害怕。” 七玄子递给红莲一盏热茶，红莲手一抖，茶杯却掉在了地上。 红莲望着地上的茶杯碎片，冒着热气逐渐蔓延开来的茶水，脑海中不断闪现出赵灵萱死前的一幕。 血腥的味道，蔓延的血迹，暗红的心脏，消失的窗口...... “有人说，假如心甘情愿把心献给妖，妖便会替你活下去，完成你的夙愿。” 洛红莲回想着赵灵萱死前的遗言，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什么意思？”赵夫人情绪颇为激动，她抹了把眼泪，质问洛红莲，“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到了那只妖。” “他带走了灵萱......” 红莲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前后看到了两个妖，这说起来，实在是太过荒诞。 “长什么样子？” 赵夫人睁大了好奇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 “跟人很像，爪子很长。”洛红莲答道，“我......没有看清楚他的脸。” 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又该如何告知众人真相？ “老爷，怎么办？好好的一桩婚事，就这么黄了？”赵夫人难过了一阵，忽然灵光一现，继续说道，“老爷，你说萱儿她，会不会根本就没有死？” 赵贵深深呼出一口气，没有说话。 赵夫人快步走到洛红莲面前，看着她的脸，问道：“你说妖怪带走了萱儿？所以说，萱儿她还活着是吗？” “她......”洛红莲轻轻抬手，抹了下眼泪，淡然答道，“她把自己的心挖了出来......她......她说，有人说......假如......心甘情愿把心献给妖，妖就会替你活下去，完成你的夙愿......假如心甘情愿把心献给妖，妖就会替你活下去......” 说话时，洛红莲忍不住颤抖起来。 “红莲姑娘！不要说了！” 七玄子上前一步，随手挥出一阵风，一道金光落在红莲头顶，洛红莲顿时觉得神情一阵恍惚，如梦初醒一般。 片刻的恍惚之后，洛红莲冷静了下来。 血腥的场景，渐渐模糊起来，但那张布满狰狞与血腥的脸，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都退下吧！” 赵贵一声令下，一众奴仆纷纷退出厅堂。 红莲站起身，向着赵贵夫妇福了福身。 “这下好了，要是夜家与唐家联了姻，那吴媚娘，尾巴不是要翘到天上去！”一旁，赵贵的妾室秋姨娘久未发声，见人都散了，她忍不住一阵冷嘲热讽，“还好呀，跟夜家联姻的，不是婷儿，否则，今日遭遇不测的，就是我的......” “你少说两句！” 赵贵咬牙切齿地怒斥道。 这时，赵颂婷站出来说道：“爹，婷儿愿意代替姐姐出嫁。婚期将至，如果忽然退婚，委实不妥。” 洛红莲猜测，赵颂婷定是喜欢那个夜惊辰，当初两家定下亲事，赵颂婷一定很不高兴吧？ 可谁叫她是庶出呢？ 因为这个庶出的身份，赵颂婷从小到大，肯定没少受委屈。赵灵萱遭此横祸，她又是否真心难过？ “红莲......替我......活下去......” 赵灵萱恳求的声音，回荡在洛红莲耳边。 她叫她替她活下去，没能嫁给如意郎君，应是最大的遗憾。 赵贵有些狐疑地看着赵颂婷，思虑再三，正欲应下她的请求，洛红莲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我愿意代替灵萱出嫁。” 洛红莲红着眼睛看着赵贵，眼神十分坚定。 秋姨娘暗暗松了一口气，赵颂婷向洛红莲投来了怨恨的目光。 “这......婚姻大事，洛姑娘，是否草率了些？” 赵贵看了眼赵颂婷，看了眼赵夫人，他只怕是有人记恨他，恶意报复。想不到红莲竟要强出头，此举正中下怀。 红莲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照着自己的手心狠狠扎了下去。 簪子直直穿透她薄弱的掌心，拔下来的那一刹那，血流如注。 “啊！” 赵夫人请惊呼一声，想不到看似软弱的洛红莲，对自己下手竟这么狠。 “红莲无父无母，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洛红莲咬着牙，忍痛说道，“夜公子是灵萱的如意郎君，我愿意替她了了这个心愿......这世上对我好的人不多，灵萱，是最好的一个......” 说着，眼泪不禁再次滑落。 “既然这样，那就依你。” 赵贵不得不承认，他已被洛红莲的炽诚所打动。 “多谢！” 洛红莲连连叩首，起身抹了把眼泪，转身走了出去。 灵萱，等我，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七玄子看不懂洛红莲，他听到赵府的人都在议论洛红莲。 “来路不明，谁知道到底是不是善类？” “夜家家大业大，她大概是过够了苦日子，想着飞上枝头，尽享富贵荣华。” 两名婢女窃窃私语，走到前面拐了个弯，谁想，七玄子正站在那里。 见到七玄子，那两名婢女微微福身，低着头红着脸继续往前走去。 七玄子转身看着她们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说：“假如昨晚死的是洛姑娘，你们还会这么说她吗？所以，有些人一辈子为奴为婢，有些人，偏偏就能麻雀变凤凰。” 说完，七玄子转身离去，两丫鬟面面相觑，对洛红莲此举，仍是一半赞同，一半质疑。 “你看到了那妖，假如，再见到那妖，你可还认得出？” 七玄子察觉红莲有些异常，他想帮助她，也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重情重义。 “我不知道他是谁，而且......” 红莲不明白为什么赵灵萱要把心给自己，说出那蛇妖抢走赵灵萱心脏的事，就会牵出赵灵萱死前的夙求，就会有一连串的疑问，连她自己都解释不清。 她想，假如真的是赵府的仇人，大不了她给赵灵萱陪葬。 但就此放手，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做不到。 “而且什么？”七玄子追问道，“红莲姑娘，你是不是还看到了什么？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你能让灵萱活过来吗？” 红莲在怕，她害怕自己真的是妖。如若不然，赵灵萱何以向她说出那样一番话？ 原本尽管七玄子已经确认过，但赵灵萱的话，让她又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 “成了亲之后，你如何能给灵萱报仇？” “有何不可，只是成个亲，又不是把自己卖了。” 蔻丹，净面，沐浴，更衣，今夜，无眠。 大喜之日，天降异象，六月飘霜。 花轿离开赵府的时候，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七玄子给了洛红莲两张符咒，在她两只手腕及颈部画下了符咒，告诉她：“一旦妖怪出现，不要紧张，不要害怕。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会在暗中保护你。” 红莲坐在花轿中，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此时此刻，她反倒希望妖怪快些现身，杀之方能后快。 这一袭嫁衣，是为赵灵萱量身而裁。 穿在洛红莲身上，仿佛更能衬托它的娇艳华美。 “新娘子来喽！” 洛红莲隔着盖头，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听这欢呼声，应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 “哇！好漂亮的喜服！”小姑娘笑嘻嘻地嘀咕着，“好想看看三嫂长什么样子！” 哦，原来是小姑子。 地上积了一层雪，喜婆踢了轿，洛红莲却迟迟不出来。 过了一会，喜婆冲着轿门喊道：“新娘子，再不出来，可要误了吉时了！” 洛红莲依旧不理睬，喜婆眼珠子一转，走到夜惊辰身边，附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众人议论纷纷，唏嘘不已。 “多事！” 夜惊辰冷冷地丢下一句，阴着脸上前，一脚踢下去，轿子险些被踢歪。 “娘子，我来背你可好？”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一张熟悉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洛红莲以为，这世上声音相似的人实在太多。 他的背很结实，从后面观察，仅能看到他的耳朵。 他的耳朵异于常人，格外的尖且长。 “哈哈，这下好了！”经过门口的时候，那个活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三哥，终于有人来管制你喽！” 夜惊辰瞥了夜灵儿一眼，搁在平时，早赏她两个大疙瘩了。 进了大门，一路去往正堂。 “真没用。” 进了正堂，夜惊辰就赶紧把新娘子放下。 脚还未落地，谁知新娘子竟来了这么一句，要不是看在她是小声嘀咕的份上，夜惊辰铁定发飙。 从拜堂到送入洞房，一气呵成，十分顺利。 春夏和冬雪，作为洛红莲的陪嫁丫鬟，一左一右搀着她，跟着领路的丫鬟前往精心布置的洞房。 “夜惊辰！” 忽地听到一声尖利的叫喊，洛红莲不禁驻足观望一番。 喊话的女子，一袭黑色长裙，面色苍白，沾云带雨。 “柔儿？” 夜惊辰看到唐子柔，早已下定的决心，再次动摇了起来。 “辰哥哥，我们不是说好了，等你从荆州回来，我们就成亲的吗？你不是说，今生今世，非我不娶吗？你不是说，海枯石烂，至死不渝吗？可你终究还是食言了，娶了这个女人！” 唐子柔走到夜惊辰面前，转脸望着回廊下的洛红莲。 洛红莲转过身来，眼前的一切，均被红色笼罩。 “小姐，不要过去。” 春夏欲上前阻拦，红莲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的手。 “柔儿，回头我再详细与你解释，你先回去好不好？” 夜惊辰给一旁的两名家丁使了个眼色，推搡着唐子柔，劝她离开。 “不！辰哥哥！我不走！” 唐子柔向来乖巧，今日不知道是要闹哪出。 “她是谁？” 洛红莲一开口，夜惊辰只觉的背后一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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