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睫弯弯,逆着光,一双眼眸清亮明澈好似星辰,璀璨耀目。 一时间,阮幼梨被他眼中流溢的光华眩得有些恍惚。 她愣了愣,低垂下眼睫,勾了唇角,干笑道:“延平王……可莫要把玩笑开得这么大……” “谁说是玩笑了?”李成衍跃身下马,停在她的身前,跨步向前,更向她贴近。 男子的浓烈气息忽然间就将她环绕,让阮幼梨愣得道不出只言片语来。 李成衍微微低首,鼻息轻轻拂过她的发顶,激起了她身上的细小战栗。 “我是说真的。” 阮幼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察觉到她的这番动作,李成衍唇边的笑意愈甚:“我过来接你玩。” “欸?”听到这句话,阮幼梨猛然抬首,对上他的眼,下一刻,笑意便若夏花绚烂绽放。“去哪儿?” 她此番出府,本是想去阮府看看的。 可是左思右想了好一阵,也没能找到上门去的借口和说法。 正惆怅时,李成衍便来了。 “你做决定?”李成衍眉尾一抬,弯眸浅笑。 阮幼梨摸了摸自己的下颔,沉吟半晌,而后抬首看他,笑答:“我们去慈恩寺塔罢。” 慈恩寺塔在朱雀街的东边,离阮府不远。 再者,阿娘最是爱去那边上香拜佛了。 此行前去,指不定还会与阿娘不期而遇。 “好,”李成衍答应得爽快,“去过慈恩寺塔后,我们还可以顺道去芙蓉池畔观赏一番。如今正是夏日时节,那一池芙蓉,应当开得正盛,再不去,怕就错过了。” 阮幼梨抿唇一笑,痛快颔首,应了。 两人做了决定,便再未耽误,动身启程。 李成衍高骑骏马,阮幼梨静坐车内,一车一马并齐走过朱雀街,绕过坊间,往慈恩寺塔那边而去。 一路上,阮幼梨都紧攥着膝间的裙摆,心里七上八下的。 不知道阿娘……在“她”逝世后,过得如何? 阿娘最是宠她,想必……很伤心的罢。 她低垂了眼眸,险些就红了眼眶。 在泪意将溢时,颠簸的马车终是碾过青石板道,骤然停下。 阮幼梨忙吸了吸鼻子,收敛了情绪,在绮云的服侍下,掀帘下车。 双脚落地的时候,长身立于骏马前的李成衍也闻声折首,静静地看向她,挑眉一笑。 刹那间,阮幼梨竟是在他的笑意中捕捉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只是那感觉稍纵即逝,让她捉摸不清,也让她想不分明。 她愣了愣,也牵唇一笑,往他行去。 “王爷倒是清闲得紧,一连两日都在陪我这小女子四处晃荡。”阮幼梨偏首看他,笑得眉眼弯弯。 “不过是朝中的闲散王爷,不管政事,只顾……用尽法子逗得小娘子一笑。”说着,他侧眸对上她的视线,眼中揶揄意味愈浓。 闻言,阮幼梨当真是噗嗤笑出了声:“王爷倒是会开玩笑。” 李成衍并未接她的话,只转眼看向前方的大雁塔,示意:“走罢。” 天光明媚,给孤高耸入云端的塔上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辉,愈显神圣不可犯。 塔内塔外人来人往,或是相伴成行的贵门娘子,或是相扶相偎的成双俪人,三五成行,香火甚旺。 阮幼梨鼓腮吐出一口气,终是提了裙摆,迈上台基,跟着李成衍的步子往塔内行去。 入门处,有通天明柱耸立,浮雕精致,精美中透出几分庄肃。 阮幼梨的目光从那边淡淡扫过,而后绕了个弯,又步上了连连的阶梯,往第二层攀去。 塔室内,铜制鎏金的弥勒佛被供奉在一片薄烟朦胧中,庄肃且神圣。 鼻端有缕缕的檀香漂浮,而被烟雾晕染了眉眼的佛祖,也显得分外平和,使得阮幼梨的心里也渐归宁静。 她立在蒲团前,合掌竖手于身前,双眼微阖,便弯膝跪在了蒲团上,虔心祈祷。 如今,她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有阿耶和阿娘了。 哪怕萧筠已死,她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梦境里的种种浮现在她的脑海,血色漫卷,动魄惊心。 只希望……萧筠死后,阮家的结局也能有所更改。 不求阮家能家财万贯、位极人臣,只愿余生安稳。 还愿佛祖怜信女的一片诚意,许阮家的平定安宁。 阮幼梨深深地伏下身去,姿态卑微且虔诚。 待她再次直起身来,阖眼祈祷时,李成衍也终是被她的动静引得侧眸。 她的侧颜线条流畅秀美,好似国手丹青所绘,只因为脸庞的微胖,才柔和得有些过分。 这般阖眼的模样,专注……且迷人。 李成衍紧抿了唇线,迫使自己收回视线,落落站起身来。 而这时,阮幼梨也睁开了眼,起身与他相对视。 寺塔这种地方,庄肃且沉重,着实不适合非为信徒的他们多留。 故而两人相对而视,就齐齐折身,准备往外行去。 阮幼梨行得很慢,目光一直在塔室内梭巡。 然而人影幢幢,却始终没有出现她熟悉的那一道。 阮幼梨不由得眼睫低垂,掩了一丝落寞。 李成衍心思缜密,自然将她的种种看在眼里,他唇角一勾,笑:“你是在找什么?” 阮幼梨被他问得一愣,忙做贼心虚地掩饰:“就是觉得这塔内像是修缮过一般,有些陌生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她说的坦然,寻不到一丝的破绽。 李成衍见她不愿坦白,垂眸一笑,也不戳穿。 两人并肩而行,缓缓步下阶梯,静默着出了寺塔。 因为心里想着事情,阮幼梨一路上都是神情恍惚的模样。身侧的李成衍有所察觉,忍不住率先出了声,打断她的思绪:“饿了没?” 他这样一提,阮幼梨反倒是有那么几分感觉了。 她伸手抚上小腹,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有点。” “我也饿了。”李成衍说,“昌乐坊那边有一家新开的铺子,店内的师傅手艺不错,一碗馄饨煮的色香味美俱全,可要让我带你去尝尝?” 阮幼梨应和地连连点头。 这里去昌乐坊的路程不远,但两人俱是骄矜了一番,乘了马车前往。 正如李成衍所言,铺子的馄饨美味,引得宾客如云。 两人在车内等了一阵子,才终于等到有空位的时候。 店小二的动作很快,不过须臾,就为他们呈上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 阮幼梨将鼻端凑近那蒸腾而起的浅淡雾气,只嗅见一股分外诱人的香味,浓烈得恰到好处,使得人食欲大开。 馄饨盛在白净的瓷碗里,衬着那近乎冰冷的瓷白,显了几分暖色,汤汁上浮了些许葱花,映着剔透的一层薄油,着实是卖相可人。 阮幼梨伸手取下帷帽,递给一旁的绮云,而后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李成衍,终是压制着自我,拿了食箸,矜持地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美食总能使人心情畅快,更何况,馄饨入口的滋味还美好得难以言语。 滑而不腻,汤汁浓郁。 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放下了矜持,大快朵颐起来。 李成衍见她近乎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得开怀:“你倒是慢点,当心噎住。” 埋首吃馄饨的阮幼梨倏然抬头,从喉间模糊不清地挤出了一个字眼:“嗯。” 然而话音落下,她依旧是不改分毫,垂下脑袋大口吃着。 李成衍再次从喉间溢出了一声轻笑。 不过他到底是出身皇家,有风度仪态约束,从始至终,都是慢条斯理的,自有一番清贵之仪。 等阮幼梨迅速地喝完碗内的最后一点汤汁,从瓷碗抬首起来,李成衍也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阮幼梨瞥了一眼,忍不住拧了眉:“你觉得不好吃吗,剩这么多?” “美色亦可餐。”李成衍眼中带笑,定定看她。 霎时间,阮幼梨竟微红了双颊。 这人……怎么总爱说这种话逗她? 她都要以为他是个放浪的登徒子了。 阮幼梨鼓了鼓腮,忙从绮云的手中接过帷帽,亟亟戴上,任那垂下的薄纱将自己的面容掩盖。 吃饱喝足,自然就是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步下铺子前的那几阶梯子时,阮幼梨与一人擦肩而过。 当那人的熟悉气息从鼻端缱绻掠过时,她忍不住一愣,下意识地回首,往那人看去。 刹那间,她愣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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