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向品微微点头,哀叹道:“这三年,吾弟在狱中受罪,兄虽在皇城却哪能好过,近在咫尺却不能代弟分担呀。” 叶香茹知道风柳二人之间情谊真挚非常人能比,当年若非他从中周旋,丢失灾物这么大的罪还不定是什么结果。谢道:“这我知道,风铎有寄家书回来,称若不是兄弟你在官门,他在狱中更不知会遭受多少折磨。” 柳向品叹了一声,继续说道:“正如弟妹所说,原以为我风弟马上就要脱离苦难,兄弟重逢指日可待,可谁知在这节骨眼上来了一人,此人姓曹,名方谷,不知为何盯上风弟这个陈年旧案给天子参了一本,说当年邯郸一案,至今仍无一人落网,既然无人落案,风弟被判失职未免过于片面,他提议皇上暂且不可释放风弟,说此案疑点甚多,望继续延审。” 叶香茹道:“难道就因为这姓曹的几句话,皇上就信了他?” 柳向品苦笑道:“皇上信与不信尚且不知,那魏忠贤给准奏了。” 柳向品此话回的甚是委婉,虽说万历年后他极少参与朝政,但毕竟在位谋职,对时下形势洞若观火。像风铎这种案子对朝廷来说并非什么大案,人既已定罪,时隔多年小皇帝怕是连风铎姓名都已忘记,定是魏忠贤假借皇帝口谕下了旨。魏忠贤虽为阉官,却与客氏狼狈为奸独揽大权,原先尚有东林党与其周旋,使其行事不敢明目张胆。自去年以杨涟为首的一批东林党人被其诬陷迫害,或杀或逐,东林党大势已去,如今这人俨然达到只手遮天之能。这次未经审核早早便应允曹方谷之奏,怕是从中收了不少好处,否则向风铎这等品级不高的官员魏忠贤怎么放在眼里。他在朝中只顾结党营私,不论忠奸,风铎被人旧案重提,怕是凶多吉少。 所以其中关键人物还是曹方谷。 那时柳向品探知此消息,当场捶胸顿足暗道不妙。但不管营救几率高低总得一试,不想这边事情尚无进展,叶香茹竟然收到通知寻上京来。按理,这事刑部还未最终定论,也无昭告,而风铎原本离释放之日还有些时日,何必早早下达文书给家眷,个中原因仍有许多不明,也不敢将其说与叶香茹,只有徒曾担忧。 柳向品谋虑甚深,叶香茹的到来让他更加意识其中的复杂性。 叶香茹却是少有的睿智妇人,虽然不谙朝政,那魏忠贤早先年却就有所听闻,尤其近一二年,他把持朝政视明家王朝如自家后院更是天下尽知。叶香茹一听他竟然准奏了,不禁暗自思量,像他这种权倾朝野的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怎么会为难一个无关紧要的外将?再说,风铎虽然为官多年,当从来不曾拉伙结团,而且经此一狱,就算按时释放,也不可能再为朝廷所用,他魏忠贤手头的事还多着,何苦惦着三年前这段小案?如此看来,有心想摁住风铎的人一定是那个叫曹方谷的人。 “曹方谷?”叶香茹不觉低吟,这又是何人?为何要加害风铎? “弟妹知道此人?”柳向品随声问到。 “不知道,想不起是何人。”叶香茹摇头低语。 “看来弟妹同我想到一块了,”柳向品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件,跟着道:“曹方谷有个弟弟,名叫曹方力,不知弟妹听过此人名字没?” “曹方力?”叶香茹反复念叨几遍,隐约觉得名字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是何人,说道:“好像听过,却不知何人。” 也难怪叶香茹费力思索,只因风铎在职时,极少把公家之事带回家中讨论,有时与夫人闲聊致兴时,提起一二也只是随意带过。 柳向品看了半响,见模样知晓叶香茹实在想不出什么来,安慰道:“弟妹无需着急,那曹方谷也就近先日子才被调来京城,此事我也是早几日才找人探知缘由,至于是不是曹家人以私泄愤还不得而知,你看这样可好,接下来我一定加紧了解,待事情有了眉目,再借机行事。” 叶香茹道:“曹方谷以前在何处为官?” 柳向品道:“在山东济南府任职,之前并未听闻,倒是他弟弟被我探知曾在安徽芜湖做过盐监。” 叶香茹听到芜湖二字不禁一惊,“呀”了一声,急切道:“风铎也曾被调过芜湖,不会因此而结下什么怨仇吧?” 柳向品道:“我也是这般想法,以我风兄刚毅的处事风格,不小心得罪小人而不知也不奇怪。” 叶香茹沉凝片刻,问道:“那你怎么不去趟牢房,询问一下风铎,也好过这般猜测。” “向品何尝不知道,这也是我这做哥哥的万般过错,罪不可饶恕啊。”说道这里,柳向品一脸的懊恼悔恨,双手掩脸,脸部可视处抽搐不已。 叶香茹心猛的一沉,微颤道:“风铎他。。。。。。。?” “不,不,不,”柳向品急忙摆手,一脸痛楚道:“原想着风弟不日便可重见青日,欣喜之余故多了一份松懈,哪知中途出了这般事情,等我知晓后,立即便去探望风兄,被狱头告知风兄已被提审出去,换了地,现在关到哪里我也是一无所知啊。” 柳向品本是不想将这事说知出来,只是他确实太了解叶香茹了,心思细密,判断清晰,非一般家妇可比,既然提及,唯有实际托盘。 一听风铎被暗地里转了牢房,这震惊度绝不亚于柳向品手中的这封公信,被通知刑期延期,尚还有期盼,这一个大活人被私下转移出去,就连柳向品这个京门三品侍郎都不知情,此事陡然间变得复杂,更甚者。。。。。。,叶香茹不敢再往下想,蹙眉止绪,思索这姓曹的到底与自家相公结下多大仇恨,把人从京都牢狱悄悄转出去。 难道对方这意图是与柳向品有关,怕在他眼下行事,会从中作梗?叶香茹暗自思忖。 “曹方谷,曹方力,我怎么一时就是想不起这二人是否与相公有过交往,”叶香茹不断的在心底重复着这二人的名字,到了这时,她反倒变得异常的冷静,不停的告诫自己,必须尽快的理清思路,好找出有用的线索提供给柳向品,让他早做应对之策。 “叶儿,”叶香茹突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大腿,自语道:“对呀,叶儿有过一目而不忘,听一回便牢记之本领,何不问问他呢?” 柳弦随口找了一个借口躲开父亲后,尾随风秋叶过了一扇石拱门,见风秋叶已经赶到卖糕点贩子跟前,他停下脚步,躲到一边隔远注视。没一会,风秋叶手捧一块热乎乎的松糕折返往回。柳弦恶计思来,嘴角邪笑,闪身躲在拱门石墙后面,闻声偷视,见风秋叶走近,突然伸出一脚将对方勾倒在地。 风秋叶正闻着糕香,脚下步伐不免提快,全然不防周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结结实实的给摔了一大跤,青石沙粒地,一个狗爬式,脸部,手掌,膝盖关节处顿时被擦伤一片。 风秋叶只觉的一阵疼痛,见新穿的长裤膝盖部位被拉破长长一道裂口,手中的松糕亦被甩出几丈,上面早已沾满泥土不能食用,甚是懊恼。忍着疼痛爬起身子往后查看,未见什么绊脚石之类的东西,唯见一少年一脸嬉笑的冲着自己做鬼脸。 “原来是你。”风秋叶愤怒不已。 “这叫现世报,”柳弦幸灾乐祸的望着狼狈的风秋叶,讪笑道:“你要为自己的莽撞而得到应有的惩戒。” “我那是无心之过,你这分明就是欺人太甚。”风秋叶用手背往脸部疼痛处擦了一下,见上面隐有血渍。怒气陡升,本想上去厮打,转而一想,昨日自己母子二人才千般艰难来到京城,如今父亲仍在落难,更不知道这位蛮狠不讲理的少年是何人,见那身装束,定不是寻常人家,若是富贵官宦人家,图一时之快上去厮打,定会给母亲惹来麻烦,想着人在异地当忍则忍,绝不可给母亲增添烦忧,日后若有机会再与他计较也不晚。想明白深浅,将提到胸口的怒气咽了回去,只是心疼了这一身崭新的衣裳,怕是回去不好隐瞒,拍了拍身上脏土欲待离去。 只是柳弦显然不愿就这么放他走,此人自幼被父母宠爱,虽本质不恶,却颇由痞性,当他算计将风秋叶勾倒在地时,内心已准备好要与对方打上一架。至于打架,柳弦自忖个头大过风秋叶,并不惧他,还可趁机再羞辱对方一番,当即一个大跨步,伸手拦在前面,怪声怪调道:“喂,毛头小子,你还没认错呢。” 风秋叶以为自个忍气已是息事宁人,哪里想到对方竟然得寸进尺,没好气道:“不是已经现世报了吗,你还想怎样?” 柳弦嘿嘿一笑,双手叉腰,盛气凌人道:“但是你的神态告诉我,你很不服气。” 风秋叶悻悻道:“那你要怎样?” 柳弦见风秋叶示弱,甚是得意,一副玩世不恭的眼神绕着风秋叶走了两圈, 倏然,一个转身,一巴掌甩了过去,不离不偏打在风秋叶脸上,清脆又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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