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救。”文昭康不疾不徐的说着。本来他是想道“尽力”二字,但又唯恐这么一大屋子的人待会成为冷牙一怒之下殃及的池鱼,便硬是改了口。 所幸发现得及时,一切挽救都还不算晚。 听了文昭康这么说,冷牙犀利的眼神才稍有缓和,可想了想,心里仍是有些不放心,便又紧迫的追问了一句。“文昭康,本王就不明白了,你为何一直要这样拖着,而迟迟不用兰荠花入药?”就算没有兰荠花,只要能治好他的兰荠儿,只要他的兰荠儿能好,再稀有珍贵,他都会去找。 “王爷,兰荠花虽好,但它药性过强过烈,对于伤口愈合有奇效,可对娘娘如今的身子未必就是好事。脾脏之虚,需慢慢调理,切莫贪急。” 文昭康一言提醒如一粒定心丸,才让冷牙真正松了口气,可却并不意味着此事罢休,他冷眼扫堂,正是怒火即将爆发的边缘。“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这里半步。”他一出声,就像是要霸道的撅去所有人的心跳。 …… 之后一夜过去,待文昭康再次为云悠把脉,并告知冷牙脉象平稳了些,冷牙身体里那根紧绷的弦,才终于松开,顿时也一股倦意袭来,毕竟他是守在她的床侧,陪着一夜未眠。然而他却是顾不得眯上一眼,因为接下来还要追究是谁下毒一事。 于是领着众人来到厨房,命人翻箱倒柜,各个角落里的收。半刻钟后,侍卫们便在灶台上和地上摆满了搜罗出来的各种草药,听他一声令下,等文昭康鉴别出“吴萸”一味。 文昭康慢慢走在这些摆放的草药前,低头仔细的辨认着,其实以他的医术,一眼便识哪是“吴萸”,可眼下,他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那些丫头的心,甚至是性命,所以他想比平日更谨慎些,医者之心,应恩怀苍生。 冷牙现在正在气头上,以他对这个男人的了解,此事是触了他的大忌,若不揪出那个人,以儆效尤,他是难解心头之恨的。不过这个下毒之人也着实胆大了些,不知有没有考虑过在老虎嘴里拔须子的后果,在王妃的药里动手脚,居然还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之地步,若是不精药性药理,绝无可能施以此手段。 而这不应该是个普通的丫头,所能媲及的心计。 这一点,怕是连王爷也该想得到的,只是到最后他会怎么做,就不得而知了。而他身为人臣现在要做的,就是据实禀报,毕竟这不是大发慈悲,姑息祸患的时候。 于是权衡之后,文昭康果断拿起面前的一株结有果实的绿草,走到冷牙面前,呈于他说。“王爷,这便是。” 冷牙冷冷的扫了一眼,伸手拿过,脸色很是平常的放在手中,然后转眼,眼神莫测,看着跪在地上的碧珠和宛儿幽幽说道。“说吧,如实交代。” 他随意择了张长凳坐着,寒眉威耸,冷目睥睨,一语悠闲,却已是吓得跪在跟前的两个丫头噤若寒蝉,抖似筛糠。 见无一人应声,他眸子一沉,声音不觉又是重了半分。“说。” “奴婢冤枉,奴婢侍奉娘娘左右,一直受恩于娘娘,又岂敢生害人之心,请王爷明察。”碧珠壮起胆子,第一个先说。 冷牙听着,再冲她身旁的宛儿问道。“那你呢?这药是你端的,你可曾有受过恩惠?”他此时的声音听上去清冷无比,阴寒无比,就像一把千年寒冰凝成的利剑悬在头顶之上,随时会掉下一剑断头,却又不知何时落下。 反正心中就这样为着它惶惶不安着。 宛儿被吓得身子一个激灵,害怕至极的缩着身子,搅着舌头,已是连话都说不利索。“奴,奴婢真的没有,没有……” 文昭康见状,立马说道。“你当然没有,你一个丫头,怕是连这草和药都分不清,又怎会多这道手脚。”说着,他又忙顾了冷牙一眼,见他并未向自己这边看来,便思忖着继续说。“你现在只要把你所知晓的如实告诉王爷,究竟是谁指使你的。这吴萸虽好,可用量过多,会伤眼。” “你说什么?”文昭康一言未完,冷牙就诧异的打断了他,他抬头,那双凌如霜,厉如刃的眼神,像是要把人的灵魂和肉体生生剥离开来。 但文昭康却无动于衷,依然一派淡然之色。“王爷,娘娘自幼罹患眼疾,本就难以根治,现如今又大量摄入了吴萸,怕是以后……”他不是危言耸听,只是怀疑和猜测,吴萸一事,恐又与之前下药的手法一致,而算算,他已有三四日未踏过馨淑苑了。 想着,他的视线不由的向一旁一直自己好好待着,未插半言的盛瑾年看去。再回头看了一眼冷牙,心谙,或许这一次,他们聪明一世的王爷,是要糊涂一时了。 否则,怎会让对方两次有机可乘。 文昭康一句话,犹如一颗药,炸在冷牙的心里,顿时掀起万丈火光,烧灼着他的理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拖出去葬刑,再五马分尸,不得留全。”他怒不可遏的吼道,声音震耳发聩,眼里的一片赤红,像是一头已经吸尽了人血的凶暴的猛兽。 “不,不要,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是被冤枉的,王爷。”宛儿被吓得不断磕头求饶,光洁的额心磨破了皮。 冷牙却厌恶的皱起了眉,脸色怒气更甚。云悠一眼失明他无怪任何人,可是现在她非但已怀不上胎,就连另一只眼也面临患疾的打击,这叫她如何接受得了。 而这个伤害她的罪魁祸首,他就是将她打下十八层地狱,也绝不罢休。 文昭康在一旁出言相劝,虽然已经预料到冷牙这般程度的怒火,但对于他做出葬刑的决定,还是感到异常震惊,毕竟对于一个姑娘家,这已是最严酷的惩罚。 无耳听闻任何声音,冷牙态度坚决的挥挥手,示意外面的侍卫将她拖出去行刑。 “请王爷手下留情。”这时,门外响起一个声音,众人一看,是芮娴。 “妾拜见王爷,瑾妃娘娘。”在一丫鬟的搀扶下,芮娴一进门就对冷牙和盛瑾年施了礼。之后才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哭花了脸,且额头还在流血的宛儿,眼眸一怔,便很快的恢复冷静的问道。“不知妾的贱婢犯了什么错,惹得王爷如此生气。” 冷牙淡漠的睇了她一眼。“你来得正好,你管教不严,本王正打算对她施以葬刑。” “葬刑?”芮娴立马懵了,连脸色也刷的变了。“可是王爷,宛儿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算她犯了天大的罪,也请王爷赐她痛快一死。”她一手托着沉重的肚子,一手撑着后腰,五根手指紧紧抓着腰上的肉,以给予自己可以和他对视的勇气。 不是她狠心对自己的丫头见死不救,是因为她没有信心能从这个男人的手里保住一条性命,她能做的,就是求他如此。 所谓葬刑,或许听着没什么,比起那些砍头、火刑、绞刑诸如之类,它实在是温和多了,至少不会见血。不过就是把一个人全身扒光□□,然后埋进雪地里只剩下一颗头露在外面,生生被冻死,一般的人,也不过就顶半拉个时辰。 她以前见过一次。对方是当时兰荠颇有名望,最大的茶商之女,具体叫什么名儿她倒是没印象了,只记得那位骄傲自信,目中无人的千金大小姐不过是随父被冷牙邀请进府参加晚宴,与冷牙有过一面之缘后,便妄图贪恋美色,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欲勾引不成,反倒被当众扒光了衣裳埋在冰天雪地里,直到断气也没求得冷牙一个心软,就连她那为她求情的父母亲,也最后落得一个五马分尸的下场,异常凄惨。 而那日,她清楚的记得,是傅妍的忌日,是冷牙心情最坏的一日。 如今,悲剧再次上演,千金小姐换成了她的丫头宛儿,就算看在往日的主仆情分上,她也要保住她的贞洁,不能让她连死,都要带着一身的羞辱下黄泉。 “你这是在替她求情?”冷牙微一挑眉,听着怪异的语气里透着令人后怕的兴奋,邪魅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睨着芮娴,犹如审视,瞳孔之上,那些美丽如星辰的光点,莹莹闪闪仿佛预示着极大的危险。 可就是这样一双鬼魅的眼神,只消一眼,就能让人为它疯迷着魔,乱了心智,也只是一眼,就能挥刀如雨,杀人于无形。 他的目光一直在芮娴脸上打转,就像是在优雅的欣赏,抑或巡视,视线慢慢下移,落在那小山丘似凸起的孕肚上,眼底的笑意留下了一道平静而深刻的痕迹。“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他抬手指着她的肚子,嘴角浮上的笑意越发的妖娆。“或许,你已经自身难保了。” 芮娴受惊,脚下险些站不住了,她惊恐万分的看着一脸悠闲的他,双手紧忙护住自己的肚子,仿佛真的只要他这么一根手指头,自己的孩子就会没了。 她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 云悠一直昏睡着,因为身子的缘故,虽然感觉已经没那么痛苦了,但还是乏力得很,所以迷迷糊糊的睡得并不踏实。耳边总是吵吵嚷嚷的,隐约中,似乎还听见了声“王爷”。 王爷…… 她实在好想睁开眼看一看,可眼皮上怎么都使不来劲儿,就像被人狠狠摁着,努力了好几次,才终于撑开了条缝儿。 眼前只有团模模糊糊的光影,什么都看不清,即便如此,她也是感觉眼睛被刺得生疼。想说话,喉咙里却像是堵着砂砾,难受得紧不说,更是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只轻轻动了动头。 可是一会儿,眼前那仅有的一点光亮就被一片黑影挡了去,紧接着耳边传来一个欣喜激动的声音。 “娘娘,您醒了。” 她说不出来话,刚动了动头,又立马听见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可对方也只是喊了声“娘娘”,就被身边的人打岔了,语气甚是责备。 “你看你,都把娘娘吵醒了,快出去出去,若被王爷知道了,我俩谁都担不起。” 听着这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着,云悠皱了皱眉,心里不禁起了疑惑。她们的声音很陌生,不是宛儿,也不是琼珠和碧珠,可她们是谁?她们为什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宛儿跟碧珠呢?她们又去了哪儿? 心里清楚着,却无奈浑身无力,她真是一点一点的让眼前那团模糊的光影扩大,渐渐清晰,直至终于可以看得见站在她床边那两个吵闹不休的丫头。 一个略高,一个稍矮。 “娘娘……”见她睁眼,那个矮个儿的丫头急忙想要冲过来,却被个高的挡在了身后,只抻着颗脑袋左摇右晃的叫着云悠。 “你快走,不要打扰到娘娘歇息。”那挡人的丫头说,一边直把人往外推搡。 可那露了颗头的丫头却不管不顾,依旧不懈的冲着床上的云悠叫喊道。“娘娘,是芮娴姑娘让奴婢来的,王爷要杀人……唔唔……” 一番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捂住了。“你说够了没有,王爷交待不许告诉娘娘,小心我去告诉王爷让你连命都活不成。”那捂嘴的丫头狠狠威胁道。 “你,放…开,她。”丫头说得很急,断断续续的,可云悠大致的意思是听明白了,于是心里一急,便硬是撑开了嗓子出了句声儿,只是每说一个字,喉咙里都像被刀子划拉了一道,疼得厉害。 那高丫头赶忙放手,转过身来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说道。“娘娘,您别听她胡说……” “扶我起来。”云悠干咽一口口水,轻轻慢慢的说着,打断高丫头的话,从被子里缓缓抬起手臂,眸子直直看着她身后的矮丫头说。 高丫头面色为难的看了她一眼,绞着手指不敢动,而矮丫头就显得积极得多,三两步绕到云悠跟前,轻轻托着她的手。 见云悠要起身下床,高丫头也急了。“娘娘,您不能去,王爷有吩咐,娘娘绝不能出这屋子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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