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高了免不了要吹牛逼,凤冈道长十分健谈,阿桃也是口齿伶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绘声绘色地讲述各种亲身经历或者道听途说的奇闻逸事。    宸白羽自知口笨嘴拙,便默不作声地在一旁认真听讲,倒也其乐融融。    同为道门中人,又都是驭尸者,讲起故事来自然也是一个比一个离奇诡异,阿桃讲完她某次随师父和师兄探访后齐文公墓的恐怖经历,用手肘捅捅身旁的宸白羽:“吴道兄,你怎么一言不发?你道术深不可测,我们如此班门弄斧,想必是贻笑大方了。”    “哪里哪里!”宸白羽连连摆手。    “贤弟何不也说个吓人的故事,也叫咱们开开眼界......”凤道长醉得双目迷离,也跟着起哄,“贫道......贫道先干为敬......”    宸白羽十四岁入天镜派,除了端茶倒水便是背书念经,念的还大半是佛经,肚子里哪有什么故事,他打了个酒嗝,目光飘到师叔身上,对啊!师叔可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正所谓酒壮怂人胆,他端着酒碗翘着小指往师叔那儿一点:“小......小道不善言辞,不如让我的僵尸说个故事罢。”    此言一出,少女身形一顿,凤道长的眼神立刻恢复清明,保有灵智的僵尸稀世罕见,几乎已经成了传说,世存的几条都属于道法界叱咤风云的人物,而且也没听说哪条会讲故事。    宸白羽话一出口就知道犯了大错,脸刷地脱了色,比他师叔还像僵尸。    在场两人都是道人,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们天镜派早晚要被人挖出来,成为众矢之的——这样的宝贝太引人觊觎了。    董晓悦暗暗叹了口气,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总不见得杀人灭口吧。    主人发号施令,尸体只能从命,她想入乡随俗讲个和尸体有关的故事,脑海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却是睡美人。    仔细一想倒也算应景,便用复读机般平板的语调道:“话说在极西之地有个诸侯国,国君与夫人多年无子,一朝喜得公主,两人欣喜若狂,在宫中大宴三天三夜,请了全国大小巫师术士前来赴宴,为公主祝祷,不想遗漏了一位法力高强的大巫,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诅咒公主及笄之日手指被纺锤扎破,从此长眠百年不醒......”    董晓悦把睡美人的故事修剪一番讲了一遍,最后讲到一位英武非凡的公子怎么不畏艰险、排除万难,闯入沉睡百年的宫廷,找到不省人事的公主,又怎么俯身一吻解除邪咒,与公主结为伉俪。    “后来呢?”阿桃托着粉粉的腮帮子,听得十分出神。    “后来么,国君仙逝,公子继承王位,与公主一起治理国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董晓悦随口道。    “啊?”小桃杏眼圆睁,“这故事哪里可怖了?”    董晓悦看她一眼:“公主睡了一百年不曾刷过牙,那公子就亲上去了,还不可怖么?”    “......”    众人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只有宸白羽笑点最低,笑得前仰后合、东倒西歪,最后一头栽倒在地没了动静,不一会儿呼呼打起了鼾。    董晓悦简直服了这个心无城府的猪队友,说好了来打探对方底细,他倒好,自己先被放倒了。    正腹诽着,她脑内突然响起个声音:“这故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谁?董晓悦肩颈的肌肉警觉地绷紧,这回她神智清醒,脑海里的声音无比清晰,不像是幻觉,而且这嗓音怎么听都像是燕王殿下。    不会吧!董晓悦心里叫苦不迭,得亏她变了僵尸,不然心脏非得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不可。    “如何不会。”那声音凉凉地回答。    卧槽!想什么他都知道?日子没法过了!    “没错,”那声音又道,“你的所思所想,孤都知道。”    其实梁玄的读心术时灵时不灵,并非她心中闪现的每个念头都能被他知晓,只有那些特别明晰、特别强烈的他才能感知到——一个人从早到晚心里不知有多少稍纵即逝的念头,若是每个都打他那过,估计他离疯癫也不远了。    不过燕王殿下觉得,这种事就不必让神女知道了。    董晓悦心如乱麻,越是叫自己别乱想,脑海中越是万马奔腾——当然都是草泥马。    [那个,燕王殿下......]她尽力让自己的思想稍微礼貌一点。    敏而好学的燕王殿下却是直击要害:“何谓草泥马?何谓卧槽?”    [......]不能再想下去了!    “母妃?与她何干?”燕王殿下困惑道。    再想下去会没命的!必须想点别的转移注意力!董小姐使出浑身解数,终于从污言秽语的泥沼中挣脱出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燕王殿下......好久不见,您......那个......进来多久了]    梁玄无情地说出了她最害怕的答案:“孤比你先到,三年。”    仿佛有人往董晓悦脑瓜里扔了个十八响礼炮,把她的脑花炸成了一片五彩斑斓的渣渣,这么说来她对燕王殿下金躯犯下的罪行他都一清二楚了?!    “没错。”燕王殿下云淡风轻道。    “……”凉了,这回是透心凉了。    其实梁玄与其说是“听”,不如说是直接感知,对于那些特别强烈的念头,他不但能“听到”她的心声,还能直接“看到”她脑海中的画面。    比如那天在浴房里,她非礼自己时,脑海中两人交缠的画面……    燕王殿□□贴地决定,这种事还是别让神女知道的好。    尽管如此,董小姐还是恨不得立刻去死一死,好在变成僵尸之后泪腺也封住了,不然她非得哇地一声哭出来不可。    [殿下您怎么不早说啊!]为什么不在她铸成大错之前阻止她?为什么?    “......”    这回轮到燕王殿下哑口无言了。怎么说?说什么?    他前脚在吴越征讨叛逆的叔父,后脚就进了这鬼地方,一躺躺了三年不能动弹,还有人每天脱了他衣服把他从头到脚薅一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天早晨,他好不容易感到体内那股阻滞经脉流动的力量消失了,还没来得及高兴,那蛮夷神女就来了。    来就来吧,他也不是那么小器的人,大不了挤一挤,谁知道她胆大包天,二话不说就把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当然期间燕王殿下多的是机会出言阻止她,至于为什么不吭声,这就不用深究了。    燕王殿下懒得和她掰扯,千言万语汇成三个字:“孤乐意。”    [......]还是一如既往那么傲娇啊......    回想起上一个梦,董晓悦不免事后诸葛亮,觉得自己真是蠢得不可思议,如果重来一次,世子无咎一开口她肯定能认出来。    “世子无咎是何人?”梁玄警觉道。    一不留神又想多了!董晓悦欲哭无泪:[没什么......]    这个梦里的燕王殿下不知道世子无咎,可见灵魂碎片们并不会互通有无,董晓悦想起上个梦里的所作所为,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    一提起世子无咎,大婚之夜的种种免不得又沉渣泛起。    “你与那世子......是夫妇?!”燕王殿下这回是真的出离愤怒了,她竟然是有夫之妇?那为何还几次三番招惹他?为何那日在浴房,她肖想的却是自己?    他恨不得将自己五感封闭,可那对寡廉鲜耻的男女床笫之间的龌龊画面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知觉中。    见那世子无咎生得相貌平平,半点不如自己,他心里又酸涩又不忿,这蛮夷神女也太不讲究了!这副形貌也亏她下得去嘴!    董晓悦心知又糟了,然而思维根本不受控制。    梁玄感知到她的想法,不由愣住:“与你成婚的......是孤?”    不可能!孤怎么可能生成个歪瓜裂枣!    董晓悦觉得与其这样下去,还不如好好把来龙去脉告诉他,便尽可能静下心来,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古人本就容易接受这些事,梁玄并不十分惊讶:“大恩不言谢,从今往后,我这条命便是你的。”    为什么一言不合就要送她命!她一点也不想要他的命!董晓悦诚惶诚恐:(殿下不用那么客气,我是为了回家才帮你的,到时候你让我走就行了。)    梁玄当然知道她的心思,可她这么不拐弯地“说”出来,还是难以自抑地失望:“你放心,若是侥幸脱险,孤定会派人遍访五湖四海的名蓝高僧,设法把你送出去。”    梦再真也是梦,这蛮夷神女是当不了他王妃的……凭什么那什么破世子就能娶她!    董晓悦没察觉燕王殿下的纠结,她有满腹的疑问想和他探讨。    既然他是三年前宸彦受伤昏迷后才穿来的,那原本的宸彦又是什么人?去了哪儿?为什么共用一个身体,他能知道她的想法,她却连他在都不知道?为什么燕王听了个故事就忍不住开口了?    上次梦里吃够了认错人的苦,这回算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怎么完成任务还是未知。    她正打算挨个“问”,小桃却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怎么了?”    火堆对面的凤冈道长抬起迷离醉眼,似是而非地往他们这儿扫了一眼。    “先应付他们,那些事留待以后再说。”燕王殿下匆匆道。    董晓悦一不留神忘了自己在装僵尸,朝小桃笑了一笑:“没事。”    这一笑看得小桃双眼都发直了,虽说她酒量不浅,可喝多了到底麻痹神经,本来还算藏得住的贪婪和觊觎就变得赤.裸.裸起来。    也难怪她如此动心,能如活人一般调动面部表情的僵尸稀世罕见,别说她一个初出茅庐的道姑,她的师父、师祖都未必见过。    这眼神看得董晓悦心里毛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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