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田里,一片皓原,白茫茫望去,渺无人烟,几点人马在那里乱闯。晨鹤邀来李光骞,又叫了两个男人,骑着大马在前面,后面马车跟着是羽春和白苗苗,还有两个爱热闹的胖壮妇人。    先时,四个男人在外面打了一匹公鹿,四只野兔,李光骞把鹿茸割了下来,送给晨鹤,让人把鹿剥开,割了几十块鹿肉,又把兔子扒了皮,用棍子从头捅到尾穿起来。    羽春和妇人们捡了些干柴,搬到小庙里,往柴禾上倒了半瓶浊酒,当下篝了三堆火,一堆火夹着铁丝网烤鹿肉,一堆火烤兔子,另外一堆火热着黄酒。    鹿肉十分新鲜,血漉漉的,扔在铁丝网上,不一时,就烧的呲呲着,滴下黄油,滴在火里,嚓一声冒着烟,散发着烧焦的味道。    男人们围拢着篝火,盯着女人们拿着火夹子翻着鹿肉,不停的吞咽口水,看着那鹿肉双面焦黄了,再也等不及了,撮些盐进去,大口撕嚼起来,就着黄酒,不一时,半匹鹿肉被四个男人瓜分干净了。    肚内有了鹿肉,又灌了些黄酒,男人们恢复了力气,脸色红光光的,商量着下午要到更远的雪地里去打猎。他们说说笑笑一会子,又跨上腰刀,背上弓箭,雄赳赳的男威力,几只猎狗也跟着狂吠,轰轰轰,马蹄掀着雪地,又往远处跑了。    羽春和白苗苗走到庙外,看着几个男人骑着马远跑越远,呼啸的风刮在面上,还有些冷意。还好,羽春穿的可式,头上戴着狐皮卧兔,穿着果领玫红色袄,纻丝夹棉的裙子,一双羊皮挑线的高靴,不至于太冷。    只是白苗苗家境贫寒,没有御寒的皮衣皮帽,站在寒风里,不一时,就冻的乞乞缩缩,她又好强,死活不说冷,许久看着男人们跑的没影了,对羽春说道:“娘子,我们回庙里吧,也吃点东西,垫补垫补。”    羽春笑道:“你看他们多自在,已经往深林子跑去了,不知道能打回来什么。”说完扭头看了一眼白苗苗,只见她脸色惨白,嘴唇酱紫的颜色,慌忙握着她的手,凉的像冰块似的,惊诧道:“你是不是穿的薄了,看冻成什么样子了,快回庙里去,早知道就不叨扰你,让你来了,都是我不好。”    白苗苗很要面子,嘴里说:“不碍事……都怨我身子单薄,也该出来冻冻就好了。”说着忙跟着羽春进了庙里。    羽春把白苗苗拉到火堆旁,怪道:“瞎说!哪里冻冻就壮了!你摸摸你穿的多薄。你在这里坐着别动。”羽春从包袱里把丈夫的一领蓝斗篷拿出来,给白苗苗披上,又端了两碗热酒,让她喝了,不一时,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兔子在火上已经被烤得红通通的,另外两个妇人已经开吃了。女人不吃鹿肉,只吃兔子,羽春从架子上把兔子摘下来,拿了两柄牛耳短刀,和白苗苗一人一柄,把兔子肉削的一片一片的,盛在一个盘子里,蘸着酱醋蒜碟,十分劲道爽辣。    另外两个女人又倒了一罐子黄酒,分给羽春和白苗苗两碗,羽春笑嘻嘻喝了两口,说道:“他们男人就是好打发,几块半生不熟的鹿肉就知足了。要说,还是咱们女人会过日子,要是没咱们女人,真不知道男人把日子过成什么样。”说的四个女人都哈哈笑起来。    羽春盘腿坐在白苗苗身边,说道:“我看那张兔皮很好,是全白的,又没染脏。回去你就拿走,到家给你闺女做条围脖。”    白苗苗低头看着身上的斗篷,冰蓝如湖水一般,许久抬起头来,诚恳说道:“羽春,谢谢你了,帮了我这许多。”    羽春笑道:“欸!什么话呀,你不要这样客气,一起出来玩玩,又不值什么。”说着听到庙外一阵热闹,像是添了许多人马在里面,羽春有些纳罕,忙和白苗苗起身走到庙外。    出去一看,果然是多了许多人马,只见晨鹤领着二十几个人从那边赶来,这二十多个人里面有男有女。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马,身穿五色妆花飞鱼的剑袖袍子,拿着一根金黄绒的鞭子,挎着银倭刀,马上还驮着一头死狼。看这男子的衣帽气度,不像是寻常百姓,况且又跟了许多人马。    晨鹤一径带着众人来到庙前,从马上飞跳下来,执手把那个中年男子从马上接下来,拱手拜道:“总兵大人,请到庙里歇息歇息吧。大人若不嫌简陋,晚生着内人烤些鹿肉,烧点酒水,补给一些,再去上路。”    总兵大步跟着晨鹤走过来,笑着问道:“哪位是恩公的妻子?”    羽春闻言,忙跟着白苗苗和另外两个妇人走下台阶,屈膝拜倒,低头说道:“总兵大人万福。”    总兵上下看了羽春一眼,点头说道:“快快免礼吧。”    羽春几个女人忙把路让开,低头站在旁边,晨鹤让着总兵进了庙里,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分俏丽的女子,看样子应该是这总兵大人的宠妾吧?要不然这样的天气,总兵断不会带着夫人或是千金出来打猎。也只有持宠的小妾,撒娇让总兵出来打猎的,也不可而知。    总兵带来了大约十五个士兵,五个仆妇,都是戎装打扮,无比豪华。那五个仆妇伺候那个小媳妇儿进了庙,剩下十个士兵在外面把守,看马看车。    羽春四个女人忙跟进庙里,又把剩下的半匹鹿片开,李光骞和士兵又宰了两头獾猪,五只野雉,庙里庙外,哔哔剥剥又热闹起来。    羽春还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只在另外一间屋子里忙乱,从窗子里看到跟来的那个小妾在另外一间厢房梳妆,她把头上的昭君套摘了下来,换了貂皮抹额,又换上一双可脚贴花鞋。    那个小妾看到羽春俏丽的身影,又忙着端来一盘鹿肉,就着五香粉。小妾拈了一块儿放在嘴里,有些不好意思,说道:“你们几个,别再这里伺候我了,快去给这位娘子帮帮忙。”    羽春道:“不用了,歇着吧!”    那个小妾看着羽春,不好意思笑道:“她们干站着也是挨冻,不如跟你干点活暖和暖和。”    几个仆妇老老实实答道:“是,姨奶奶。奴婢这就帮娘子烧火……”说完就跟着羽春过来烤肉。羽春到这时才肯定下来,这个小媳妇就是总兵的小妾。    男人们在外间喝酒吃肉,吵吵闹闹的,晨鹤也没空过来和羽春照面。羽春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相遇的,怎么这样亲近?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只听到外间男人们都起身了,似乎要散了。    李光骞突然进来,说道:“嫂子,总兵大人和庞大哥谈得火热,又要出去打猎。”    羽春看看天色,有些不放心,说道:“都快落太阳了,别太晚了,你是个稳重的人,麻烦你在外面好好看着他们,到时候就提醒他们回来,这大雪天困在山里,不是闹着玩的。”    李光骞笑笑,说道:“嫂子过虑了,如今相公比我还厉害,刚才还射了一匹狼。哪里还用我看着。”    羽春笑笑道:“我才不听你说嘴哩!我还不知道他那两下子,等他把腿摔断了,我才找你算账!”还未说完,听外面有人叫李光骞,他忙告命道:“嫂子放心吧。对了,总兵大人这会自己去,把他姨奶奶留在庙里了,嫂子你顺便照看一下,别冷落了人家。”    羽春道:“我知道!还用你说,快去吧。早点提醒他们回来,看晚了,狼吃了他们。”    等男人们走了,羽春叫出女人们,指指点点,让她们把外面的残羹冷炙收拾干净,又生了一堆火,围了一圈女人,说说笑笑的。不一时,那个姨奶奶也从厢房出来,笑道:“我听你们说的好热闹,我也出来坐坐。”    羽春忙弯腰施了一礼,说道:“姨奶奶万福,我们都是村妇,难免粗俗,求姨奶奶别嫌弃。”    姨奶奶抿嘴笑笑,看这几个女人里面,就羽春知礼数,又敢说话,猜测羽春就是秀才的娘子,于是也向她施礼,说道:“娘子别见外,我也是苦命过来的人。不过侥幸被人家看上,才入了深宅大院。刚才在林子里,幸好你相公出手搭救,不然这会儿我和我们老爷已经是野狼腹中餐了。”    羽春拉她坐下,大红暗花的披袄上微微发香,问道:“咦?怎么回事,烦姨奶奶知会。”    那小妾瞅着羽春说道:“虽然,我和老爷也是出来打猎的,其实,我们老爷就是出来散散心,他抛开士兵,独自带着我,在林子转转,谁知遇到狼群,差点吓死……恰好遇到你家相公也来了,拉起满弓,射死一匹狼,就把其他狼吓跑了。”    羽春点点头道:“是这个缘法,那是总兵大人和姨奶奶福大命大,寿长着呢。我家相公也是才学弓箭,学学样子罢了。不惹人笑话就是了。”    那小妾眼光闪烁着,说道:“娘子真是会讲话……我看相公很厉害呢。你知道么?来年朝廷开了武科,何不劝你相公试试,考上个武举,趁着我们老爷还能说上话,相公的前程不就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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