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晨鹤在家里等着羽春,许久之后,羽春才回来。晨鹤双眼朦胧,揉了揉,看到羽春眉目低沉,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关切道:“娘子,你怎么了?累坏了……都怪我,不该让你去的。” 羽春从晨鹤身前绕开,坐到椅子上,自己倒茶喝,听到晨鹤接连打着哈欠,便说道:“你困了,就睡吧,不用等我。” 晨鹤拐到羽春身后,抚摸着她的发髻后的头发,说道:“娘子为何不高兴,我想在床上和你说说话,一会儿就能入眠。” 羽春拨开晨鹤的手,说道:“别动我,正烦着呢。” 晨鹤弯腰,把头跨在羽春肩膀,瞅着她的侧脸说道:“你又在烦什么?是嫦菲又惹你不高兴吗?” 羽春一扭脸,和晨鹤贴近的面面相对,连他脸上细小的黑痣都看得清,换在重生之前,这样亲近,势必会脸红心跳的。可是羽春早对丈夫没有了那么多夸张的羞涩,正要发话,只见晨鹤双耳赤红,鼻息渐重,热乎乎的气流从他口中喘了出来。 晨鹤看着羽春嘴唇,她那微红的唇色上带着一抹湿润的茶渍。她生气的抿着嘴唇,眼睛里流露出无助的可怜,嘴角仍还保留几分独特傲气,浑然的怨气,笑是美的,不笑更是绝色。 晨鹤总觉得这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他一手握着椅子把,指甲用力掐着木柄。晨鹤脑袋里像划过流星一般,生怕这美丽的东西迅速的消逝掉,该用什么紧紧搂住,不让离开身边呢。晨鹤张开嘴,含住他自认为人生中最罕见的,不能失去的美丽。 晨鹤含着羽春的嘴唇,宛若站在云端,身子微弓,吸着雨露般的柔润的唇,直达天庭一般。 羽春头向后一躲,并无心情。 晨鹤微含歉意的眨了眨眼,看到羽春脸颊愠怒,以为她是嫌弃自己,更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晨鹤闷声说道:“娘子,你别见怪。” 羽春摇摇头,没有在意的样子。一手勾住晨鹤的脖子,直勾勾盯着他,质问道:“听说你又去招惹那个韩四端了,还给他画画了。” 晨鹤一听,不一时,急得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说道:“没有,自从娘子上次说让我离他远点,我就没再接过他的生意。” 羽春举起袖子,擦了擦他头上的汗珠,晨鹤就势,向下搂住羽春,把头埋在羽春的头发里,呜呜的说道:“娘子,你就别问了,我真的和他不来往了。” 羽春双手扳起晨鹤的脸,说道:“别撒娇,吱吱唔唔的搪塞我。” 晨鹤一转身逃了,自己颠颠的跑到床前,一头栽倒到床上,露出修长的脚,沾着脏兮兮的泥土,他捂着被子,叫道:“娘子,明天再说吧,我困了,我先睡了。” 羽春大步跟上去,撩开他的被子,继而追问道:“相公,撒谎很累的……你就实话告诉我吧。我今天在邵千户家里,看到韩四端拿着你作的画去孝敬邵千户。那三幅画,真真可惜了,不如放在咱们家呢。” 晨鹤哈哈笑道:“娘子,真的么?你也觉得我作的画清雅绝尘,改日我再用心画几张,裱起来,给你挂起来。” 终于套出话来了,我就知道相公是个没城府的老实人,还禁不起他人夸奖,他统统都当真了,也许是他对自己的妻子放心,所以说什么就是什么。 羽春叉腰站了一会儿,还见晨鹤嬉皮笑脸的,立时斥道:“你不是说没和他来往吗!你就和他窝在一起弄吧!” 晨鹤顿时一僵,说道:“我没有和他偷鸡摸狗的那样,娘子别要肝火旺。不过就随便作了几幅画而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羽春道:“你给他画画,钱呢,在哪里?你都白给他画吗?” 晨鹤偷偷一笑,瞅着羽春说道:“我都把干私活挣来的钱,给娘子买了绸缎。” 羽春心里阴影顿时黑了一大片,没想到用那臭男人的钱买的绸缎,那绸缎才做了一条双阑干的裙子,不然一定退回去。不过这都是丈夫的一片心意。羽春红红着脸,坐在晨鹤旁边,说道:“哥哥,我是为你好。那个韩四端借着你的画,托着他的名,在外面招摇撞骗,这还算小事,我看他不像个好人,怕他以后把你带坏了,书也不念了,家也不回了。” 羽春越是担惊受怕,那样子越是招人垂爱。晨鹤看着她衣衫袅袅的坐在床边,为这个家倾吐着心思,自己满怀感动。也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让她无忧无虑。晨鹤把脸贴在羽春红红的脸上,和缓念道:“娘子,你放心,你交代我的,我心里有数了。说起来,韩四端也与咱们是同乡同宗,他是很机灵,所以才有能耐把画买的好价钱,换了我,那些画都拿给人家糊墙了。你不知道,那些大名士,也不过托个名气,作的画让人难以理解。” 羽春垂下头,拧着手绢子在掌心,手心都出汗了,羽春用帕子擦了擦。心里想想,自己这样一味的乱猜,说韩四端是坏人,倒有点冤枉人的意思,丈夫不能悟到这一点,也是有缘由的。烛光越来越小,照在丈夫身上,脸上映着他偌大的影子。 羽春闻到一股子脚臭味,看了看晨鹤的满布青筋的脚面,说道:“相公,你去洗洗脚吧,我们休息吧,天不早了。” 晨鹤尴尬的吐着舌头,搬着脚丫子闻了闻,果然很臭,笑嘻嘻说道:“今天去田里干活,出了大汗。娘子,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去洗脚。”说着趿上鞋,啪嗒啪嗒往外跑了。 到外面,青隐隐的天上云色支离,院子里三颗月季放烟花似的开着。 晨鹤从锅里舀了温水在木盆里,坐在树下,使劲儿把脚掌搓了搓,连带指缝里的泥,来回洗了两次,自己抱起脚来闻了闻,清水一般的味道才敢进屋里去。 晨鹤一进屋里,见羽春已经躺倒在床上,蹑手潜脚走过去,见羽春穿着衣服就睡了,鼻息沉重,可能今天已经累坏了。晨鹤吹了蜡烛,轻轻上床,微声说道:“娘子,天气热了,脱了衣服睡吧……” 羽春已经睡死,毫无知觉。怪就怪晨鹤在外面洗脚时间太长了,晨鹤想了想,便下手解开羽春紫色的汗巾,每每触碰到她柔软的肌肤,身子就跳愣愣的。 晨鹤费了老大力气才把羽春的披风和裙子扒下来,只剩下衬里纱裤,看着也轻巧一点。羽春娇憨的翻了个身,说道:“相公,我先睡了。” 晨鹤不经意看到羽春脂膏一般的肚皮,喉头一滑,嗓子沙哑的说道:“娘子,你老实点,别踢了被子。”说着将衾被盖住她的肚皮,身子一倾,又看到羽春侧压着胸脯,被挤的团团如泉涌,晨鹤囫囵的想压上去,顿了片刻,肉不再跳时,便好好躺下了。 第二日一早,羽春只觉得口干舌燥,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到地面上晒这一大块金黄的阳光,猜测天已经不早了。丈夫走的时候也没知觉。 羽春蓬着头打开屋门,只见李光骞正在往外牵牛,胜春正在往牛车上背豆子。他们俩看着往常一丝不苟的羽春,今日头发乱乱的,歪歪着身子,甚是古怪,都呆呆一笑。 羽春忙哐当一声掩住门子,把头发稍微拢了拢,兜上布鞋,又出来,问道:“李大哥,怎么不去码头了?” 胜春抢着答道:“嫂子,秀才哥哥昨日给了李大哥三两银子,也请他来给咱们家种地。” 羽春盯着李光骞,一身整洁的打扮,倒很是像话。自家丈夫,有了几个鸟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无故又请一个短工做什么,我在家里也是白闲着,倒便宜了胜春那小子,来了一个给他做伴的,看把他兴的。 李光骞朗声说道:“嫂子,昨儿我和秀才大哥到田里看了看,还湿的狠,不能种豆子,今日应该可以了,田里的事,以后你就别管了,就等着在家里收庄稼吧。” 羽春揉着脖子,嘴上笑了笑。你这个家伙,嘴倒是很乖!也不知道田里的活会不会干……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事。羽春吩咐道:“我看着地皮也干了点,今天能种豆子了。你们俩先去吧,我去给你们做早饭,一会儿给你们送到田里去。” 李光骞大声道:“好嘞!这就出发。” 羽春又道:“今天种三亩地应该可以吧。” 胜春盯着李光骞,觉得主家婆这个要求似乎有点苛刻,自己年纪小面子小,不敢说话,想让李光骞说说好话,少干点活。 谁知道这厮却笑道:“你放心吧,这点活,不曾放在眼里。” 羽春点头笑了笑,一直送他们出门,便回来做早饭。不一时,那个在家里织布的白苗苗来了。 羽春见她脸色蜡黄,眼珠子上盘着密密的红血丝,十分憔悴。 羽春问道:“姐姐,怎么成这样了。是月信来了……” 白苗苗叹道:“不是,住的那破房子又潮又闷,热的睡不着,早上也没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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