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无法企及你!——聂鲁达·喜欢你是寂静的】

(一)

女孩儿的话让我心头一痛。这个世界,爱其实分很多种的。有的人的爱有头有尾,有始有终;而有的人的爱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有头无尾,有始无终。就好像红色塑胶跑道上,你清晰地看到了白色起点线,却永远看不到终点在哪里。

也许,我们生下来就应当明白,有的时候,爱,也可以是一个人的长跑。

一身休闲装,一双运动鞋,不知何时起,女孩儿开始奔跑了。从家里的楼梯,从门口延伸到远处的十字路口,从闭塞的街角到人满为患的站台,从她的眼里映射出他的背影——终于,他走了!

女孩儿五年的青春,都淹没在了后轮胎旋转斜溢出的粉尘里。

(二)

我并不认识女孩儿。然而相遇总是奇妙的。在某个敏感的时刻,它将会牵引着她,穿过狭窄到只能容一人转身的过道,再往前几步到达被几块儿简易木板隔开来的休闲餐桌,然后右转侧着身子与木板摩擦,直到与我面对面!

小小的“避风塘”休闲吧,在充满慵懒气息的休息日,拥挤而逼仄。往往这个时候,几个不认识的人被叫在一起拼桌便显得很平常了。或许是我不太会掩藏孤寂,以至于在这个女孩儿之前,这一桌便只有我一个。

有那么一刻,我是感谢她的!她的到来,正好掩饰了我的形单影只,微黄色的灯光悄然掠过两只孤单的灵魂,再将它血淋淋的落幕在水纹木桌上。我手捧黑色封壳笔记本,尽量避免与孤寂惺惺相惜,无奈,那一页的字似乎与我产生了同性相斥的抵触感。没错,它在逼迫着我抬头,逼迫着我在不经意间与那双清澈的眸子对视。

噢,棒极了!女孩儿恰好也在注视着我。好吧,我最不愿意的事,我们的灵魂终于在我百般不愿之下成功交接了!

“可以给我看一下吗,你的本子。”

“可以,但它不是我的!”

“那是谁的?”

“据我所知,它隶属于这家休闲吧!”

我合上黑壳子,将它旋转一周递给对面的女孩儿,然后低头抿一口早已失了热度的椰香奶茶,静静地徜徉在没有孤岛的海洋。透过有棱角的玻璃杯,女孩儿甜静的模样被劈成好几段,框入我的瞳孔。黑直的长发柔顺地窝在她的胸口处浅眠,一身叫不出名字的纯白色休闲装,柔白而不失俏红的肌肤都使我心无处安放。

怎么办?我的维纳斯,我是否该捡起那莫名的不安,拔腿就跑呢?

恰在此时,她抬头了。

“你,可曾爱过?”

(三)

“爱过?我么?”

我澄澈的心境里,不知何处飘来了一片绿叶,摇曳着,不轻不重,于落下处漾开一圈圈的水纹。脚踩一片湛蓝的天空,伸手接过一溜云朵,深埋的五脏正在被暴晒,全身的经络正在收缩。我看着对面的女孩儿,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就像这桌上的玻璃杯一样透明极了。

“我爱过一个人,从前到现在,以后未知!”

女孩儿没有继续问,而是接着往下说道。一段带有浓浓的年代感的单方面开始的对话,便由着它叩响心门启程了。我将吸管放进杯里缓缓搅拌,奶茶的表层很快形成了一个漩涡,像是要把往事都吸进去。估摸着我沉默太久,女孩儿略显尴尬,似乎正犹豫着要不要吐出下文。气氛一度陷入冰河,这个时候,我明白,自己不得不说些什么了。

“有很久了么?”我问。

“算上今年,我的恋情快满五岁了。”女孩儿的语速很和缓,听起来像手握温水一般适中。我终于放下吸管,长呼了一口气,以为这样可以令自己得到短暂的放松。

但是我错了!从一开始,这一段回忆的逆流便随着她的倾吐深深在我心头搁浅了。我本想,努力收纳周围嗑瓜子或是翻牌的音量来填补,到头来,脑海中只留下了女孩儿的和缓。我最不愿去触碰的一块儿,在那一刻就像沉睡的火山一样猛烈地喷发了。

“所谓‘我的恋情’,是指单恋吧!2013真是个好年头,恰好是汶川灾后重见光明的日子。和它相比,2018显得平淡多了!”

平淡到足以让女孩儿说出“以后未知”。

到南白时,已经是晚上。从遵义市迎红桥办事处乘坐301路公交车到南白车站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拖着沉甸甸的行李找到一家“平安旅社”,准备住宿。旅社的负责人在二楼,将身份证进行登记,把行李放入房间,然后下楼准备解决饥饿难题。

走到楼梯口,脚步忽然间停了下来。

“我要去干什么来着?”记忆在那一分钟里不见了。脑中白茫茫一片,找不到任何支点来支撑我迈出脚步走下楼梯。生活中,这种忘却常被人们赋予“健忘”的称号,但在忘却的流沙里,使我真正见识了时间的可怕。

时间。很多小说都会提及的词汇,在生活里,它更是无孔不入!它,是很霸道的。

它霸道至足以令一段艰苦而珍贵的单恋像淘米水一般一次比一次干净,一次比一次清澈。甚至它令淘米的人不敢再掺水,因为她害怕淘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便再也淘不出任何温情了。

“是啊,一年年的淡了!”她接过话,手里依旧捧着那本黑壳子。

“所以,你打算淡忘了?”

(四)

很久以后,女孩儿停顿的面容始终在我脑子里面挥之不去。仿佛一切都在女孩儿拧眉间停滞了一般,小镇不再喧嚣,KTV不再夜夜笙歌,酒店的里的人没有了匆忙的步伐,水龙头上正挂着将要流下的水滴,飘落的树叶停留在半空,无视地心引力的存在。而我,就这样以透明玻璃杯为界,等待她的苏醒或者再次陷入停顿。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像是在辛辣中品尝甘甜一样自找罪受;也有人说,爱一个人也像和一瓶水那样容易。看到这个女孩儿,我想,爱一个人也许就像是从开始之日起,搂着自己的影子,追随他的背影那样孤寂。无论是从她清澈的眼神里,还是从她包里掏出来的还没有送出去的情侣钥匙圈儿里,都足以证明这一点。

“准确来说是争取淡忘,”她说,“你试过被一个你不爱的男人夺取初吻是什么样的滋味吗?明明你心里装的是很清晰的他,却无法抗拒孤寂所带来的痛苦。人,就是这么作践,在肉体和精神的撞击下,我首先选择了俘获肉体而后守望精神。这种感觉,真是既解脱又绝望!”

服务员上端上来了一杯热牛奶,用外表比较鲜红的瓷杯盛放着,她却盯着那股热气出了神。我用了很久来消化她这一番话,并且小心翼翼保留着意见不敢作答。休闲吧的吧台处,放了我最喜欢的抒情音乐《红色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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