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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郢山下。来到这里,流尘有些茫然,他也是听别人提起,天外儒门是在郢山附近,但是究竟在郢山的什么位置,知道的人却没有几个。他转了好久,也没有寻得天外儒门在哪里,此刻的流尘并不知道,天外儒门的外面,有一个庞大的玄阵,不是儒门或者精通玄阵的人,很难寻得进出的正确道路。

“少年人,我见你在这里转了有一阵了,在找什么东西么?”正在路边休息的流尘,发现有一名老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自己的面前,抬头仔细打量那名老者,只见他须发皆白,看上去年纪不小了,但精神矍铄,道骨仙风,不似普通的老人。流尘慌忙站起身来,恭敬一礼,而后问道:“老丈,您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老者微微晃了晃头,道:“我也不清楚了,少年人为什么问这个?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流尘继续道:“晤……我只是想问问老丈,您可知道天外儒门可在这附近?”

老者想了一会儿,微微点点头,道:“天外儒门……似乎有所耳闻,少年人打听这个所为何故?”听他这样问,流尘便将自己想要拜师之意,尽数说了。

老者捻着胡须,道:“原来是这样,那你觉得司徒昭会不会收你?”流尘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世人闻我之名,皆避之不及,司徒昭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哈哈哈哈!”老者忽然大笑起来,笑的流尘有几分的莫名。只听那老者道:“司徒昭是一介凡人不假,那流风玄难道就不是一介凡人么?”老者的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狂笑,笑声未止,在树林的后侧,转出三人,为首者,正是隐狐首领当主--流风玄。在他的身后,一白一红,一男一女,男的一袭白衣如雪,相貌俊秀,衣摆之下,一柄长刀。女的,红衣若霞,虽年纪不大,却是妩媚多姿,正是流尘之妹--流彩。

看见他们出现,流尘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一句话。而这一边,没等流风玄说什么,流彩率先开口道:“哥,我们来接你了。”

“接我?”流尘不解其意。流彩继续道:“当日,爹爹是嫌你个性太过懦弱,日后不能成事,无法继承隐狐家业,所以故意让我放你出去,只是为了磨练哥哥你的意志。如今,哥哥在外漂泊已有数年,心性已近成熟……”

听到这番话,流尘面无表情,只是看着流风玄,淡淡的说道:“到头来,我还是你的棋子么……”沉寂,空气似乎都凝结了,半晌之后流尘又道:“为了给我所谓的磨练,你就派人杀光了天虎门上下几百口人,他们有什么错?不过就是收留了我,给了我一席之地而已。”

“哥……”流彩要说些什么,只见流风玄大手一挥,道:“住口。”转目流尘,道:“杀手有杀手的生存法则,你身上流的是我流氏一族的血,从你出生开始,你就该明白你要走怎样的路。你没有选择的机会!”

听着自己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流尘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流氏一族的先祖,也不是一开始就从事杀手这门营生,天下的事,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若终无法改变,抛却了流氏一族的身份又如何?”

流风玄一字一顿的回答道:“数典忘宗,唯有死路一条!”

冷风凄然,父子二人的对视的目光,锐如刀剑,若是不知情的人,必然以为这是一对仇雠难解的死敌。面对死亡的威胁,又有谁人不怕?流尘也不例外,他的手在颤抖,但是心中却抱定了一个信念,纵然是死,也绝不会屈服,纵然是死,也绝对不在别人的强迫下做自己不愿意的事情。

“爹,哥他只是一时糊涂,你不要真的杀他啊,再让他想想……”流彩扯着流风玄的袖子央求着,见流风玄不为所动,流彩对流风玄身边的那名白衣少年道:“零,你说句话啊,要是我哥死在这里,我和你没完!”可那名白衣少年,虽将眼前的事情尽收眼底,却是一语不发。

“少年人,你刚刚的疑惑,我现在差不多可以告诉你答案了。”一句话,打破了此间的沉寂,说话的正是那名老者。

听到这句话,流尘方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不相干的老人,恭敬的对那名老者又是一礼,而后道:“老丈,这里的事情和您没有关系,不要牵连在内才好。”流尘的话虽然这样说,但是心中却明白,这名老者想不被牵连已经不可能,他十分清楚流风玄的为人。“除了让他快走,我还能做什么呢?”想到这里,流尘微微叹息着。而此刻,流风玄也将目光转向了老者,微微冷笑,道:“刚刚口吐狂言的人,我当是谁,原来是你。”

“是啊,好久不见了,老朋友。”那名白发老者捻着胡须,笑看着流风玄。

“老丈,你……”流尘心中一惊,心道莫非这名老者与自己的父亲是朋友?也好,这样自己就不会连累他了。流尘这样想着,心下反倒豁然了许多。

只听那名老者道:“刚才你们的话,我听了个大概,江湖上传闻,我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我说小玄啊,你做的过分了,虽然是父子情深,但有一句话叫人各有志,他不愿意做杀手,你又何必逼迫他呢?”

流风玄听到老者这番话,眉毛一立,怒道:“司徒老鬼,这是我隐狐的家事,还轮不到你管!”

老者哈哈一笑,而后半笑半怒一般说道:“隐狐的家事回隐狐管去,这里是天外儒门的地盘,轮不到你说了算!”说完这句话,老者微微侧目,看向流尘,对其道:“孩子,你是打算拜入天外儒门的门墙么?”

“是!”原本迷离的目光,此刻变得坚定,从方才的对话当中,流尘已经猜出这名老者就是司徒昭,天外儒门的夫子。“我竟如此愚蠢,真神到了眼前,却不识的。”流尘心中自嘲着。

原本以为老者会就此收下自己,却未料想,那老者竟是面色一变,道:“你刚刚对我是否可以收你,有所怀疑,看来你对我司徒昭并不信任。”

“前辈,我……”流尘刚想要解释些什么,忽然又闭口不言了,自傲的性格,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老夫轻指流风玄给流尘,道:“你也看到了,你的父亲就近在咫尺,我若收下你,一要得罪隐狐,二会让天下人说我司徒昭无视礼仪纲常,不过……哈哈,这两者偏偏都是老夫不在乎的,老夫很感兴趣的是,你入我天外儒门的决心可否坚定。是否如同你怀疑老夫一般,也怀疑着自己。”司徒昭说完这句话,袍袖一挥,只见眼前的地貌大变,原本的树林尽皆消失,一座巍峨的山峰出现在他的背后。流尘方才知晓,刚刚眼前的一切,甚至包括现在的一切,都是儒门玄阵的幻象。

巍峨的山峰,高不见顶,在山的周围,盘蛇一般,一条石阶路直通云霄。司徒昭指着那条路道:“此路名为登云梯,直达儒门天宫,有万节之数,你若真有决心入我门来,一步一拜,拜上儒门天宫,我就收下你这名弟子。你可愿意?”

“弟子愿意!”没有丝毫的迟疑,流尘伏地对司徒昭练拜了三拜,站起身,没有拂去身上的尘土,大踏步走向登云梯。

“司徒老儿,欺人太甚!”一旁的流风玄终于看不下去,举掌砸向司徒昭,他的掌势还未到,一道白光闪烁,已然后发先至,逼近司徒昭,正是流风玄身后的那名白衣少年。这突入其来的袭击,令司徒昭也是一怔,出乎自己的意料,但实力终究是悬殊的,只见司徒昭袍袖一挥,护体罡气似洪涛乱流一般向四周扩散,白衣少年虽然身法奇快,却也难以靠近司徒昭身侧。只得后退再寻破绽以求突破。而流风玄的掌势也被这股罡气化为无形。

“你们就算能打败了老夫,又能如何呢?”司徒昭拦在流风玄与那名白衣少年前面,他的身后,是一步一拜,踏上登云梯的流尘。不管身后的流彩如何哭喊,流尘却不曾回头。眼中只有眼前无尽的路。

看着一步一拜,直上云霄的流尘,流风玄忽然狂笑起来:“好!好!哈哈哈哈……真是我流风玄的好儿子!

“我们走!”流风玄一声走,低头的白衣的少年,似是阂目,身法轻盈,徐徐后退,而流彩却是依依不舍,不愿离开。最后惹得流风玄恼了,对那名白衣少年微微示意,白衣少年手起掌落,打在流彩的颈项,携起流彩,与流风玄一同离开。

“司徒老鬼,你抢走了我的儿子,这笔账,迟早有一天我会和你清算!”流风玄等人已经走远,可他的狠话却依然在此间回荡。

“随时恭候!”司徒昭淡淡一笑,回答着。

危机已经化解,但属于流尘的路,却没有结束,一步一拜,开始还好,到了后面,流尘已觉得眼前变的模糊了,膝盖早已经磨破,衣袍也早被鲜血染红。拜至中途,流尘已然昏厥,再度醒来,已经身在儒门天宫了。流尘虽没有拜完登云梯,但其坚毅之志,让司徒昭大为欣赏,顺理成章的成了儒门的旁宗弟子。染血虔信拜天路,前身飘渺付流尘。踏入儒门的流尘,已经给自己改了姓氏,正式更名为付流尘,斩断了自己的过去。

从这之后,师从司徒昭习学儒家文武经典。司徒昭此人,虽然行为怪癖,有时看上去甚至是荒诞无稽,为老不尊。但却是一位难得的良师,他从不刻板的教育自己的弟子。门下弟子虽数以百千,他却清楚每一名弟子的特长以及习性,因材而施教。在教导流尘的过程中,他发现流尘天资聪颖,且努力好学,入门不足一年,文才学识就已是同门中的翘楚。唯一让司徒昭担心的是,流尘性格略为偏执,常常因为一些学术上的见解不同,和同门争的面红耳赤。且每一次他都是据理力争,绝不退让半步。

这一日,流尘又来请教司徒昭有关武学方面的事,聊了一会儿后,司徒昭想了想,忽然问道:“尘儿,你上山多久了?”

“七年六个月零三天。”流尘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司徒昭点了点头,又问道:“这七年来,你都学会了什么呢?”

流尘问道:“不知夫子所指为何?”在天外儒门,可能是司徒昭并没有那么多的威严,所以诸多弟子都是管他叫师傅,而夫子这个在天外儒门几乎被遗忘的称呼,只有流尘还在使用。

见司徒昭并不回答,流尘向前一礼,言道:“蒙夫子教诲,弟子习学往圣经典,不敢说有所成,只可言开蒙而已,此文道也,若论武道,儒门碎冰掌,鱼龙剑法,昊云指等等,弟子都算是略有小成。”

听流尘说文道之时,司徒昭还是点头赞许的,可说道武道之时,他心中却叹:“可惜,这些都是我教他的武功……”

司徒昭微微捻须,继续问道:“尘儿,在你看来,我儒门武学,最高境界,应该是什么呢?”

“这……”流尘一时应答不上,心道这个问题夫子之前从未提过,也未和其他的同门师兄弟们讨论过。想了一会儿,也没有答案,情知司徒昭的问题不会如此的简单,但自己若不应答,也为不妥。“不妨抛砖引玉一番。”想到这里,流尘说道:“若说儒门武学的最高境界,弟子委实不知,但弟子曾听闻夫子会一套儒门玄法幻阵,名为九罗冰界,堪称儒门绝式。

听付流尘如此的回答,司徒昭连连摇头,道:“尘儿,境界的高低,不是以招式的威力来决定的。水相武学,最高境界,不是坚如铁的冰,而是柔若无的水。冰至坚,难碎山石,而水至柔,却可滴石而穿。”司徒昭的话,既是在说武学,也是在劝诫流尘不要太过偏执。流尘聪明无比,师父说出这一番道理来,自然领悟,当下向前一步,一拜之后道:“弟子受教了。”

自这之后,流尘的性格略有改变,虽然与人争执少了许多,但内心的不屈,却愈发的强烈。除了努力习学往圣之学外,武学方面,他更加的努力。很快,在天外儒门的儒雅风会上,他脱颖而出,成为天外儒门的正宗弟子,与任苍云、紫宸嫣、太史少陵、沈醉,合称潇湘******。

也是在这次盛会之上,四个成为新正宗弟子的人,一一陈述者自己平生之志。对于旁人的志向,流尘充耳不闻,并不关心,空洞的眼神,是因为在想着过往的一切,待得轮到他的时候,他微微站起身来,言道:“圣人之道,乃是天下第一正道,其他诸如佛、道、法、墨,皆为邪门歪道,蛊惑人心,祸乱天下之源也!”流尘此言一出,所有天外儒门的弟子皆是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司徒昭听了这话,眉角也不由皱了皱。

“佛门之道,虽劝人为善,可佛门弟子却并不劳作,空受众生香火供奉。且佛门之道戒七情,绝六欲,此大逆人伦之道,若天下人人人信佛,众生岂不是要绝迹了?”流尘说完这句话,点头者有,摇头者亦有,天外儒门的弟子,广读各派学说,故而对流尘所说,自然有反对,也有赞同。

“道门之学,其神在无为,可若人人无为,无人敢为天下先,事事皆不愿担责,那天下将会是何等样子?至于以武乱禁的墨,和残暴不仁的法,不足道也。我儒门之学,博大精深,纳天下各派学说之长。天下为己,己为天下人,人人皆可为这个天下付诸自己的心力。”

“付师兄所言,略有偏颇,却并非是没有道理,只是这个和付师兄的理想,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名天外儒门的弟子站起身来询问。

流尘踱了几步,慢声道:“世间的争执,来自于理念认识的不同,同一件事情,拥有不同理念的人,就会有不同的看法,至亲的人尚且不能相容,更何谈其他。轻则是个人之间的恩怨,重则便是国家之间的征伐,而理念的不同,源于天下数以百计的教派,故而我才说,其他诸教为祸乱天下之源。我儒学既为天下第一的教派,那天下人就该受儒学的教化,若果能如此,自然也不会再有争执。”

又一名弟子站起来,反驳道:“付师兄的理念未免太过偏执与天真,若实现付师兄的这个想法,那必然会让天下遭逢一场浩劫,生灵涂炭,会有多少无辜的人因此而惨死。”

流尘似乎早有准备,说道:“因为理念的不同,天下每隔几十年,几百年,就要改朝换代一次,每一次的变革,都会有数以百万计千万计的尸骨。从古至今,这种浩劫,不知道有多少次,而我的想法若果能实现,那就是千秋万代的太平,纵然是天下的浩劫,那也必然是最后一次。”

“可是天下的生灵何辜,只是为了你的理念,便要牺牲么,而且,你不怕遗臭万年么?”辩论的言辞中,已经有了三分的火药味。

“我猜后世的人,一定会谴责我们没有在这个时候把他杀掉!一定会的,哈哈。”坐在末席角落的一个身穿着类似墨者服饰的儒门弟子,不管旁人,自言自语着。

“与千秋万世的和平相比,个人的名节与性命又算得了什么,若是可以实现这个理想,付流尘就算没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值得的。我毕生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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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宫,思酌半晌儿的付流尘,似是再回到从前,精神为之一振,双眸也有了光彩,开口道:“我毕生所愿……驱逐异教,惟儒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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