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恒幽幽转醒时,听见耳畔有窸窸窣窣的抽泣声。她转眼望去,云见背对着她坐在踏板上低声啜泣,月光微弱,她只依稀见云见手中拿着一张小样,尔后便又被昏倦之意迷去。

云恒再次转醒时,已然是翌日晌午。

舌尖传来一股甘甜之味,饶是参片续命。她睁开眼视察着四周陌生又熟悉的环境,耳边便传来云见的一声惊叫:“师傅,师傅您醒了?感觉怎么样啊?”

云恒伸手就着云见欲要坐起来,云见会意地立起引枕由她靠着。

云见一边为云恒捂好被子,一边解释道:“这里是西厢客房。师傅昏迷的这几天一直住在这儿,太医也是我们领着进来为您把脉的,不会有人浑水摸鱼的。”

听云见如此说,云恒也稍稍放心。

不怪云恒如此紧张。世乐司乃朝廷最为接近圣意的直属机构,司中机密卷宗若流传一二只怕引起轩然大波。世乐司向来被管理得如同铁桶般滴水不漏,围墙高耸,密道诸多,多设于假山石间,但假山石间又大同小异,若不慎碰触者极有可能受暗器所伤至死。

威严大气的世乐司中,真正接触机密之人唯有温昶庸师弟妹三人,其余弟子平日皆是跟随他们行事,只知水面浮现的藻而不是潜底之鱼。盖因云仲近年来只觉朝廷中人关联甚广,层层利益僵持下来,唯恐皇家机密有损,又怕有心人欲进世乐司探听机密。故而早前只聘请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仆人奴婢作司仆,或请旧居深宫莫有二心的黄门姑姑执掌琐事。

原本唯有云狄与云见乃云仲游历旅程中所相中的人,谁知尔后官场阴暗,他又生性多疑,新遣弟子中竟有十之五六皆是江湖浮萍,无根无源。虽如此,人素来有爱恨嗔痴,朝廷卷宗上仍由云恒等三人掌管。但此次,兹事体大,云恒怕世乐司大乱之中有心人趁乱而入,听见云见如此说,才稍稍放心。

她接过云见递来的温茶,抿了一口后复而问道:“我这是睡了几天?”她微不可闻地动了动身子,伤口拉扯着痛楚,她眸色渐深。

云见乖顺答道:“已然五天了,师傅。您怕是不知道,您出事的第一天陛下便急忙赶来了,见您昏迷不醒,差些就把太医给治罪了,所幸璟王前来阻止。尔后这几天,陛下每天都抽空来看看您呢,还下令禁止任何人探望干扰。”

云恒微愣,眼里的笑意转瞬即逝,她复而问道:“那贼人如何了?”

云见想起那般血腥的场面,脸色煞白一片,她原本便有些憔悴,如今瞧着更为明显:“共七人,师叔当场杀了两个,一个在逃,还有一个带去大理寺审问。但那贼人无论施加何等酷刑就是三缄其口,不愿透露半句。”

云恒拍了拍她的手,叫她安心下去,瞧着她愈发虚弱的脸色道:“这几天皆是你在照料我?”

云见见其如此问,便依实点头:“是呀,师傅。”

“我昨晚醒来的时候,听见你在床边哭,哭什么?”

云见怔忪片刻,随即才强颜欢笑轻描淡写道:“只是觉得师傅受如此重的伤,云见实在难以逃脱责任。以往总是浑浑噩噩嬉笑打闹虚度时日,如今发觉练功之重要,辜负了师傅与世乐司的一番栽培。”

云见低头说话时,云恒却关注她黑如墨玉的长发。

云见初来之时,她的头发枯黄无光如同荒草般杂乱,身骨嶙峋,唯一双眼睛亮晶晶地藏着打量环顾四周,小心翼翼地关注着周身的一切。如今她头发已然如黑曜石般光亮,她也已经长大了。

云恒原想宽慰她几口,怎料她却道打水为其擦身,云恒只得颔首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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