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重华说是要去醒酒，醒着醒着就跑去了书房处理公务，独留宁懿与萧暮然相谈甚欢。

侍婢们撤了碗筷，换上果品，他们仍在对饮。

等重华处理完公务，日渐西斜，他们竟还在喝。

园子里东倒西歪了许多酒坛，昌和强自忍笑，一开口就破了功，说萧公子和王爷不让收，两个醉鬼说要让老爷您赞叹一下他们的酒量。

重华淡然一笑。

能说出这般话语，看来已是醉得不轻。他便脚尖轻点，提气上了屋顶。

秋日将近，整座小楼被笼罩在低矮红霞里，晚风吹起，一片黄昏美意。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马蹄踏踏，声声啾鸣。

两只醉猫正躺在瓦片上睡得开心。

重华抱起萧暮然落回昌和面前，又招来一人，让他们将萧公子送回房去。

便再上了屋顶。

宁懿仰躺在瓦片上，四肢舒展，睡得毫无防备，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重华走上前去落下一膝想将他抱起，却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重上许多。

将睡着的人抱回客房，架子上放着热水和毛巾，重华便像从前每次练完功时那样，替他擦拭身体，却发现他穿着金丝软甲，藏着短剑，原来是重在了这里。

看来这几年他也过得不甚如意。

想来也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皇子想要在权力中心站稳脚跟，无论如何都不会容易。他知道他已掌握了半数禁军和整个暗营，在江湖中也有自己的一片势力。

还听说他从今年年初起便与太子走得很近。

重华希望他不要被皇位之争伤及。

在重华的记忆里，宁懿与他相识在十年前，宁懿那时九岁，自己比他虚长两年。彼时的宁懿还不知道自己皇子的身份，与母亲丽妃娘娘一同住在皓月山上的清风寺里，活的无忧无虑。他自己那时也随师父在皓月山上修行，便认识了总是来打扰他练功的捕猎少年。少年不忍他总是冻得瑟瑟发抖，遂告诉母亲大雪山里有一个像神仙一样漂亮的少年，硬是拖着母亲来看自己。

丽妃娘娘活泼美丽，大方又正义，她怒斥了让自己在冰天雪地里练功的师父，亲自带着那时同是九岁的福儿过来帮自己拿了行李，要他搬离“破山洞”与“无良师父”，去和他们住在一起，师父无奈应允，索性自己也搬进了寺里。

从那时起，重华便开始了每天除读书练功之外，还要捕鸟捉鱼，扫撒做饭，补衣刺绣，阻止师父和丽妃娘娘打起来的日子。

他想到了他们所有人做饭都不好吃，真的是闹出了好些笑话。大家后来都说喜欢重华做的饭，可他自己知道其实并不是这样，他们会那样说只是因为五人中只有他做的饭还勉强能吃，而在他来之前，清风寺里的三位都是靠烤肉和野果为生的。

这样的日子一共过了三年半，直到师父的老朋友寻到了师父。

他们在房中谈了一日一夜，第二天一早，那位老朋友在宁懿面前跪下，喊他十四殿下，说是要带他回去皇宫。

宁懿不愿离开。

丽妃娘娘也不再同师父吵架了。

欢快的记忆就此变得阴沉，然后便是改变了他与宁懿关系的那一晚。

他至今还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