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许多学子在院中摇头晃脑地背书了。重华其实不大明白为什么摇头晃脑可以背得下去书,至少他自己没有这项技能,可十六殿下和文玉倒是难得地连成一气,告诉他只有身随心动才是背书的真谛。
便来到了状元楼对街的客来宜。这是家独栋的小楼,一楼吃饭喝酒,二楼附庸风雅,三楼是才子们聚会的场所。每到科举时这里总会成为辩论军机政要的地方。
听着三楼喧闹地程度,今日这里也聚集了许多书生。
酒楼的门口贴着今日辩论的主题:渊池会盟。
果然又是这个。
虽然听了两年也没有听出什么真的有见地的评解,重华还是抱着莫名的期待,端着一壶茶上了三楼。
客来宜的三楼人满为患,五十多个文人学子将五名锦衣布服的青年围在其中。
但都不是他要找的人。想来也是,依那人的才学与心性,定也是不屑来这样的地方展示自己的。看来他还是得去一趟绿柳红巷。便定心看向辩论场中。
一身锦衣的青年玉冠束发,剑眉星目,意气风发,正在评述五年前的渊池会盟。
便听他道:“彼时大凉兵强马壮,镇守边疆的名将多如牛毛,若非依仗我大凉国威,丞相又如何能以十六岁之龄单枪匹马说服烈赤汗王出兵,助我大凉一举攻破卫戍汗国?所以,能有渊池会盟,那还是依了我大凉国威之福。”
他对面的布衣青年客气道:“哎,王公子这话可就说的不对了,我承认重相当年能做出那般惊世之举的确是背靠我大凉国威,可是烈赤汗王答应出兵,那可是在丞相一人一剑取得了卫戍汗王首级之后的事情了,若非卫戍汗王身死,几位皇子为了王位内讧,那烈赤汗王惧于卫戍国十万骑兵,是断然不会轻易与我国结盟的,所以要我说,能有渊池会盟,还是重相的功劳大些。”
另一名锦衣青年站在方才的王公子身旁,收了扇子抱拳道:“李兄说的在理,我等自然也尊崇当今贤相重华之能,只是若要说这渊池会盟的功劳,却是不能不提另一个人。”
李公子道:“孙兄说的可是五殿下?”
孙公子打开折扇摇了摇,笑道:“正是五殿下。”
五殿下。
重华想到了那个执戟跨马,意气风发的背影,想到他们在战争的阴影中磨合了数载,互救过多次,才成为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对方的朋友。他想到他在最厌弃自己的时候仍然为他挡了无数的酒,和他吞吞吐吐了数次,最后才拜托给自己的人。
竟然就是半个月后救了自己的萧三公子。
不得不感慨一下命运有时候真是奇妙。
有人问道:“这事与五殿下有什么关系?”
“我倒是听说五殿下当年也去了西北,但是好像并没有正式露面。”
“不会吧?我怎么听说五殿下有亲自上阵杀敌?”
外围的学子看客们讨论了两句,并不知详情,便又将目光聚集到圈内围坐的五人身上。
孙公子道:“五殿下当年为了历练自己,自请去了西京。由于五殿下精研西北诸汗国文化习俗,遂知道每年四月十六是卫戍汗王开坛祭天的日子,而祭坛又只有汗王一人可以登上去,丞相就是在五殿下处得知了此事,才能一人一马闯卫戍汗国取汗王首级,终又全身而退的。”
他说的豪情四溢,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的逻辑问题,围观的群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错误的信息就这样一层一层地流传开去。
去年春闱的时候还有人据理力争,条理清晰地论述了渊池会盟是大凉国祚的转折之战,虽然此人最后落榜了,重华还是命人将那名学子找了回来,留在身边观察了两个月,就将人忽悠去了西北送给了五殿下。如今倒是很难再有这样的偶遇了。
内圈的几位继续争论他们管中窥豹的历史,顺便表达一下对“贤相”“良将”的崇敬之情。重华听得无趣,正待离开,忽然听得楼下一阵喧哗。楼上的人也纷纷探头下望。
却是昌平。
他手中提着个半大的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褴褛,目光精明。少年手中死死地抱着一个包袱,任昌睦怎么拉都不肯松手。
重华朝那包袱看去,觉得眼熟的很,里头大抵包着他的朝服和官印。
丢了朝服可大可小,丢了官印轻则乌纱不保,重则人头落地。当了几年的官,重华就不大相信自己身边能有什么巧合了。他并不认为这少年不是奔着他这朝服和官印来的。
便默默下了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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