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周崇礼,此人是从地方调上来的,为人有些迂腐,恪守周儒之理,却也因而不涉党争,一心忠于圣上,正适合整顿一府,将栗南重新纳入中央掌控。

皇上沉吟了一晌,道:“栗南如今是何人主事?”

丞相道:“是原知府佐官侯世忠。”

皇上道:“此人是何身份?”

丞相道:“此人本是栗南府三衔世家侯家的独子,成元二十一年家道中落,后进士出身,授地方府推官,在栗南任职已有一十二载,对栗南诸事了若指掌。此人廉洁奉公,两袖清风,不慕权贵,此前一直深受压制,遂无可观政绩。吏部曾派专人考察过,此人是有些真才实学的,只是做事有些刚烈迂腐,若能得两名面面俱圆的从知在旁辅佐,当可助皇上一举清肃栗南。”

听闻此言,皇上睁开眼睛勾起了一抹微笑。他知道丞相为了平衡各方面势力,一直有心贬了某些人的官,而他也乐见其成。

便道:“这两名从知,丞相心中可有人选?”

丞相离开座位,跪在地上叩首道:“大理寺少卿魏可喜,太府寺少卿高于璁,此二人皆是能谋善断,八面玲珑之人,若能得此二人从旁襄助,栗南不日当可清肃。”

皇上笑道:“浸淫朝堂多年不易,丞相这一句话便是贬了两位三品大员的官,丞相不怕太子继位后,自己的乌纱不保吗?”

重华报的这二人皆是太子安插在朝中的亲信,失去这两个人和他们所掌控的信息,无异于断去一臂。

丞相叩首道:“微臣忠于圣上,忠于江山社稷,诚挚之心日月可鉴。”

皇上就注视着丞相,目光如炬,似乎是要透过丞相的背脊,看清他的真意。

眼前的这个人和曾经的那个重华大不相同。那个少年虽也是温和纯善,才高八斗,却绝没有眼前这个人的杀伐果决和翻云覆雨。他早已看出他学以致用的从不是为臣之道。今日早朝时他虽然再次驳回了这个人秋闱异地的提议,可他知道这个人总有办法能够达成目的。

便问道:“你打算拿临天阁的人怎么办?”

重华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那就是要杀鸡儆猴了。

皇上信任跪在地上的这个人,又不信他,他知道以他的心性和能力,如果不是甘心情愿,就绝对不会跪在这里,可正是因为他的心性和能力,他又无法不去怀疑他。死了的那个孩子,为了家国天下心甘情愿地献出生命,幽冥血祭让现在的这个继承了他的忠君报国,却继承不了他的顺从软弱。

所以他让他和宁轩分别服下了血蛊。

这两个人对自己的性命看的都不是太重,对对方的生死倒是意外地执着,所以他才放心让他们二人大权在握。

重华叩在地上没有一动,服从的姿态掩不住身上的清华。皇上知道自己远没有抓住这个臣子的忠心。他其实有点好奇他的真实身份,却又无从知晓。不过也并没所谓,反正他的目标并不在他身上,而他已经让这个人匍匐在了自己的脚下。

于是皇上闭上眼睛,随意道:“那就依丞相所言吧。”

丞相叩谢皇恩。

却没有听见皇上让他退下。

偌大的承乾殿里皇纱飘凉,空气中静的骇人。

丞相微微抬起头望向龙榻上的人,烛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虽已年过半百,却雍容沉稳,一言一行无不惑人。这让他想起了那个在方寸之间被囚禁了二十多年的人,他依然尊贵不减,气势逼人。重华想象着他此刻就在那间密室里听着他们的一言一行,手中把玩着他的救命之匙,盘算着与自己交换未来。

见重华低着头兀自出神,皇上在榻上突然道:“老丞相临行前将你力荐给朕,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冰魂雪魄,握瑾怀瑜,能谋善断,善治善能,你当时虽年幼,朕却力排众议,立你为相。这些年里你为政清明,不涉党争,也着实为朕解决了许多烦忧。”

明白又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重华直起身拱手道:“皇上过誉了,这些都是臣该做的。先师摭六法,定律令,助先皇南征北战立下盖世功勋,臣何及先师万一。臣每每兢兢业业,唯恐有辱先师之名,只盼不负皇上圣恩与先师教导,保大凉繁盛安宁。”

皇上哼笑了一声。

他总是提起这样的话题,在重华说出差不多的回答后微微一哂,似乎他说了什么特别天真可爱的话,重华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隐约觉得这和自己一直以来的梦境有关,而那个梦境又似乎和密室里的前太子殿下有所牵扯。

皇上打开了折扇把玩。

这把折扇金玉为骨,绢帛为面,上提“权御天下”四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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