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再上这门烂课了?”艾晓伦看着手上刚刚被锤子砸起的一个泡,厌烦地说。这个学期的劳技课全班同学首次不分性别地在同一个教室上,主要目标是学会做简易的木工活。他们已经用小木板练习三个月了,现在正为对口支援的乡村学校制作一些难度较高的除四害器材。

“我只是担心这些器材对付老鼠是否够用。”静江努力把一只订错的钉子从木板上撬起来,“19世纪末澳大利亚野兔成灾,当地人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遏制它们,后来不得不采用投毒和引进肉瘤病菌的方法……”

“你是说我们还得去管生物于老师要病毒吗?”张嘉亮把锤子扔在地上说,“如果是这样,那我正好不干了,把病菌寄给他们,然后等着四害们毒发身亡就是了。”

“那是不可能的。”平尼说着帮萧楠把一卷绿色纱网打开,蒙在捕蝇笼的架子上,“生物书上说,四害们都具有极强的繁殖能力,还没等病毒发挥效果,它们也许又卷土重来了!”

“不是这样吧?”静江反驳他,“病毒会发挥作用,并且会杀死一批体弱的,留下都将是具有免疫能力的更为强大的个体……”

“什么!难道说我们在帮它们进行品种改良吗?”赵佑熹大声地说。全班听了都笑起来。

“我说,你们几个——”劳技老师用一把米尺敲了敲讲桌,她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像班主任黄老师那么不耐烦,“别唠唠叨叨的,赶紧干活!”

下课回教室的路上,他们穿过学校里唯一的小花园。张嘉亮用铅笔盒打吴小明的头,催他赶紧去买几只灭蛾子用的紫外灯拿给劳技老师交差。

“你这个会长如果不批准我当会员,”张嘉亮揪着吴小明的衣领说,“你们还能找到更体察民情的同志么?”

他们刚一回去,就被通知今天的课间操取消了,所有同学都要呆在教室里等着和一会儿到来美国学生见面(“这事居然是真的!”艾晓伦说)。几个男生马上利用这个空闲在教室后面展开新一轮的水球大战(坐在后排的女生都拿着东西各处避难),女生们大都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讨论能见到几个外国帅哥。静江努力帮彭朋把昨天的物理作业订正过来,艾晓伦在她俩旁边把悠悠球转的呼呼响。

“你们就不能在美国同学面前表现得老实一点?”黄老师回到教室,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们说,“把校服都给我穿好了,头发弄整齐了!还有——”她转而盯着彭朋的脚,“把你的鞋带赶紧系上!”

过了一会,一个金发绿眼的白人女子走进教室。刚才打闹的同学立刻就近找座位坐好。她先用中文和他们打个招呼,又用英文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接着就招呼七个怯生生的美国学生走进教室。这些学生和静江他们年龄差不多大,四个男生三个女生——其中一个女生是牙买加裔的,梳着一头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辫。

由于大多数中国同学的英语不大灵光,这些来班里交流的美国人很快就受到冷落(因为他们也都不会说中文),这七个人集体缩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全都只注册了英语课。

“他们真是够可怜的。”中午吃饭时,彭朋和那个黑人女孩一起回到教室,“不认识汉字,连怎么去食堂拿饭都不知道。”

“你现在英语不错嘛!”静江夸奖她,“可以和外国人直接交流。”

“事实上,她是把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彭朋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然后我查了你的英汉词典才知道她想干什么。”

“你们觉得他们会在这里呆多久?”艾晓伦用叉子扎起一根薯条问。为了照顾交流学生的口味,他们今天的午餐也都换成美国快餐。

“至少一个月吧。”静江看着凑在一起的三个美国女生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发展一下‘弹师会’的海外会员……”

“静江,”艾晓伦举起牛肉汉堡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放弃这套‘弹师会’的玩意呢?——你已经不是会长了啊!”

“哦,壮大协会人人有责。”静江猛吸了几口可乐说,“而且这也是一个相互交流的好机会,不是么?通过他们,我们可以了解一下美国中学有没有类似的组织,并且看看人家是怎么活动的。还有,”她飞快地吃着面前的食物,“别忘了,最后我们还必须要互赠礼物的!”

“我们应该给那些美国人送点什么呢?”艾晓伦看着彭朋说,“几个老鼠夹子么?”

静江的英语在班里算是比较好的,可她在和那些美国同学交流时也难免经常遇到困难。她特意跑到书店把英汉词典由初阶换成了高阶的,然后整天捧着这本超过八百页的书在后排和那七个美国人一起嘀嘀咕咕。

“你们每天都在后面说些什么呀?”艾晓伦有天中午吃饭时问静江。

“你终于知道问了!”静江骄傲地说,“我们每天都在交流——从衣食住行的各个方面。他们中六个人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没有。”她指了一下那个穿着紫色大短裤的高个子男生,他又白又胖,草绿色的衣服似乎都要塞不下了,“我接着问他作为独生子女,在家里会不会受到优待——就像咱们这边似的——结果他说他爸爸要求他天天刷碗,还给他工钱!他把领到的钱都放在一个铁盒里存起来了,还说如果能这样一直攒下去,到他21岁时,就可以买下他伯父的二手车!”

“那你都说什么了?”彭朋关心地问。

“哦——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是粗略地介绍了一下学校里的情况,还有我个人战胜萧楠的事……”静江有点失落地说。

“你居然没和他们提‘弹师会’?”艾晓伦难以置信地说。

“我提了——但是他们都觉得挺没意思的,因为他们那边有许多这样的学生组织,活动比我们多多了——”静江叹了口气说,“他们觉得‘弹师会’缺乏行动计划,发展了快一年也没什么成果,还停留在整天开会上,实在很无聊。”

“他们没教导你应该怎么办活动?”艾晓伦问。

“哦,他们先给我推荐了一本书,名叫《论美国的民主》——我打算一会去图书馆借——他们说我需要先理解什么是真正的‘民主’,才能有理有据地和老师们展开斗争。他们还说,我们斗争的结果应该是努力提高教学质量,而不是把自己讨厌的老师全都赶走……”

“他们还挺有想法的。”彭朋赞赏地说。

“我还打算从明天起开始学习过节俭的生活,”静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我要改骑我妈妈去年淘汰的那辆旧自行车上学——就像他们买二手车一样。”

“你家有三轮么?”艾晓伦笑着问。

静江瞪了她一眼,抄起书和铅笔盒就朝图书馆跑去。

彭朋和艾晓伦都能感觉到,物理竞赛结束之后,静江的生活安排中出现了空洞。她们知道她迟早会开发出一些新活动以消耗过剩的精力。她先是把和美国同学的谈话成果总结成纲,在某天中午集会时以一小时独立发言的形式表达出来。正如那些外国学生曾经指出的那样,她很快意识到仅仅这样做是不够的。于是她又主动接下出教室后面黑板报的任务,连篇累牍地给同学们灌输她的各种心得,并干劲十足地把板报由每月出一期变成每周出一期,直到学期结束。

“你下次能不能承包点有意思的事?”艾晓伦正用黄色粉笔把一只燕子的眼睛越涂越大,“不要总弄这种费力不讨好的。”

“咱们把字写的大一点,这样抄不了几段话就能把黑板填满了。”彭朋看着静江拿来的几页纸说。

“你们应该珍惜每一次机会!”静江责备地说,“在美国还没机会出板报呢!Anna跟我说她们每天放学后不是去同学家,就是泡图书馆,再不然就是回家帮着做饭——根本不能像我们这样!”

Anna是一个来班里交换的白人女生,和静江身材差不多,长了一头红发和一双蓝眼睛。静江在这七个人中,和她关系最好。

“不是还有很多新闻说他们早恋么?”艾晓伦说,“你没问问他们这个?”

“我没问。但是他们问我了——”静江说,“我说咱们班到现在连一对都没有,他们根本不相信。而且他们的审美标准很奇怪——非觉得平尼长得比萧楠帅!”

“不会吧?”彭朋和艾晓伦一起问。

“唉,是啊!当然,他们也承认程聪是咱们班最帅的男生——可是我真的不能理解,他们怎么就看上平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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