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给他回封信,这个我有经验。”艾晓伦拿出一支笔,从记事本上撕下一页纸,潦草地开始写,“你可以这样说:‘亲爱的怪树同学’——你们知道,在英语里都这样写——‘你好!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
“这样不会引起误会么?”静江问。
“不会的。”艾晓伦说,“而且我们用‘怪树’称呼他,他就摸不准我们是什么意思了——‘能得到你的青睐,我真是无上荣幸。然而我暂时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因为——’”她翻出书包里《阳光下的罪恶》寻找思路,“‘因为我现在有一件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
“什么事情啊?”安妮好奇地问。
“当然是参加物理竞赛了!”静江托着腮说,“我真纳闷,为什么平尼不找你们去做实验,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艾晓伦和安妮无声地看了她一眼。
“‘……我始终认为,你扮演的怪树,是咱们班最好的……’——反正就俩人当怪树,另一个还是吴小明——‘我相信,以后有机会,我们还可以……’”
“可以干什么?”彭朋走过来看。她刚刚练完街舞,累得满头是汗。
“你回来了?他们练得怎么样?”静江赶紧问。
“还是和原来一样垃圾。这是什么呀?”彭朋说着拿过信纸快速扫了一眼,问安妮,“你确定拒绝他么?”
“肯定啊!”静江立刻说,“他身子长、腿短,往我铅笔盒里塞过蛾子,不好好学习、上课捣乱——而且在咱们班话剧里,他还是演怪树的!”她特别强调了最后一点,仿佛这足以说明一切。
“安妮,”彭朋没有理会静江,“看一个人值不值得交往,不是看他的外表,而是看他人怎么样。有的男生外表很帅,也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可是人真的很烂;有的男生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是人非常好。我觉得你该多了解一下赵阳,而不是马上拒绝他。”
“那这封信怎么办?”艾晓伦说,“还有我写的这个呢?”
“你让安妮自己来决定吧。”彭朋平静地说。
“彭朋,”静江目送走到旁边的安妮,小声地问,“那你跟程聪是怎么回事?”
“他不一样。”彭朋的脸红了,“他人很好的——每次上课还帮我用大剪刀剪塑料瓶子呢。”
“干嘛要剪塑料瓶子?”
“做火箭航模啊——就像咱们军训捡回来的那种一样。”彭朋微笑着说。
后几天的街舞训练中,静江还是不和平尼说话。在不跳的时候,她就趴在桌上做物理竞赛题或者准备期中考试,任凭平尼怎么问,她也坚决不搭理。在这段时间里,她慢慢发现以前经常被自己用书打的萧楠还是相当有绅士风度的——他是唯一一个不会在这时烦她的人。有一天训练前,她把自己的看法告诉了彭朋。
“静江,”彭朋听完后疑惑地说,“你该不会是喜欢上萧楠了吧?”
“不会吧……”静江听完这个评价有点害怕,“我就是觉得他有时还挺儒雅的,没有别的想法……”
“你这个就叫‘喜欢’!”彭朋说,“难道你们俩是那种‘不打不相识’的类型?”
“肯定不是!”静江坚定地说。
话虽如此,静江也开始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有根筋搭错了——因为她偷看萧楠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上课也开始这样做),特别是和彭朋讨论过之后。在中午“弹师会”的例会上,她也不再夸夸其谈地推荐那些大部头的著作,转而躲在一边看从图书馆借来的《傲慢与偏见》。
“你看什么呢?”物理课上,平尼一把抓过静江手里的书问。
这本书被静江包了白色书皮,是《红与黑》。
“你不觉得快考试了看这种书是耽误工夫吗?”平尼责备她,“上课应该认真听讲啊!”
“不用你管!”静江抢回书,赶紧用余光偷看了下坐在另一边的萧楠——他正认真地盯着黑板,一点也没往这边看。
“你怎么又开始看这个了呢?”平尼一点也没意识到静江的异样,继续问,“上次那本《社会分工论》你看完了?”
“看完了。”静江小心地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轻声说。
“哦?我刚看了一半,你觉得后面怎么样?”平尼问。
静江想不明白一向文科不太好的平尼怎么突然对这本书如此感兴趣,而且这本书的深度也远远超出了她的理解能力,至今她都云里雾里。她转着大眼睛想了一会儿,希望找到一个既不失尊严又能让平尼闭嘴的论点,于是她最后说:“我说了你肯定也听不懂,咱们还是好好上课吧。”
下课之后,物理老师让平尼安排物理竞赛的分组。由于这次竞赛采取淘汰制,以两个人为一组,先分别参加笔试或实验考试,按成绩每边选出十个小组,对调后参加另一边的考试。最后选出十个组——一共二十人——代表学校参加区里的比赛。
“你这次和我一组,别又忘了把天平调平衡!”平尼对静江说。这时她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和安妮讨论分工的萧楠。
“还有,测电阻时也不能太着急了,要等电压表和电流表都稳定了再读数——”平尼继续说。
“哦,我知道了。”静江心不在焉地回答。
“万一咱们抽到了先考笔试那边,你可别紧张,不会太难的,都是咱们平时练过的那些题——”
“行,没问题……”
“考试那天你穿校服来就行,这样不会分散注意力——”
“好的……”
“你这两天要好好休息,别再熬夜了——把身体弄好比什么都强——”
“嗯……”
“街舞也先别练了,就这两天,考完再说……”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静江看着已经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的萧楠,急切地对平尼说。
“你没事吧?”平尼怀疑地看着她,“理科实验班的同学是很强的,你不能这么掉以轻心。我怀疑咱们班是否能出一个组去参加区里比赛。”
“我真的没事。而且我相信——”静江仰起头看着平尼说,“就算我们都没考好,至少你那组也可以去参加区里比赛。”
“你已经忘了自己是和谁一组吧?”平尼不满地说。
“对不起,我必须得走了。”静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抓起课桌上的书本和铅笔盒,急匆匆地走出实验室,留下一脸茫然的平尼站在讲台桌边。
等静江回到教室时,萧楠早就走了。她看着正和男生们一起用刀在桌子上挖坑的艾晓伦,突然觉得自己像他们手里的玻璃弹球一样被耍了。她这么没命地跟踪一个自己曾经非常憎恨的男生,既不为了跟他说话也不为了打他——有种没缘由的羞耻感慢慢从她的脚底上升到头顶,最后彻底占据了她的内心。她有些失落地看着萧楠空空荡荡的座位,下定决心自己以后坚决不再这样做。
所幸有竞赛和期中考试这两件事来转移静江的注意力。她一回到家,立刻就把萧楠忘到了脑后,开始琢磨起平尼所说的“分组”的事情。她把平时做错的习题拿出来又练习了一遍,还把操作容易出错的几点写在小纸条上贴在铅笔盒里——正好把水野亚美的金卡贴画全都遮住了。吃过晚饭,她又把英文课文默写了两遍,预写完第二天代数课的作业,才在父母的压力下休息了。
物理竞赛那天,静江不得不承认平尼是很有深谋远虑的。由于平时的疯狂训练,实验当天他们俩配合得天衣无缝,以全年级第一名的速度完成了实验不说,连一滴水都没掉在试验台上——这让评分的老师大为赞叹。笔试的时候静江就更从容了——题目全是做过的,只是换了一些数,有些题连叙述方式都和题库里的一字不差,这让静江不禁感慨出题人真是太能偷懒了。
竞赛过后的第二天,他们又开始期中考试。虽然前一阵各种事情凑在一起让静江没有时间复习到非常满意,但她考完最后一门英语时还是自信地感到这次全班第一还是拿定了。
艺术节当天,静江听从了彭朋的话,没有去参加街舞比赛(反正他们也不缺人手),在合唱结束之后就跑去看《绿野仙踪》的话剧了。经过这段时间的排练,大家的表演技术都进步了不少(尽管那些飞猴子一上场就让观众们笑得前仰后合,而张嘉亮把脸涂成了绿色也没人觉得他像个女巫,)。彭朋的道具制作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很多观众都以为艾晓伦的尾巴有自动活动的机关。在最后安妮十指相扣,眼泛泪光地说“我哪里也不想去,家是最好的地方”时,整个礼堂掌声雷动——谁也没有注意到舞台的背景里有棵怪树一直热切地注视着她。
在这一连串的活动结束之后,他们再次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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