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

一家颇为有名的酒楼之中。

顶层雅座。

两个将来必定会成为大魏王朝最有话语权的年轻人,正相对而坐。他们的面前,摆着的是江南有名的清蒸鱼,洞庭湖有名的大闸蟹,辽东有名的红焖虾,还有酒楼中拿手的宝塔肉、青瓜腰干、八宝饭,以及最少不了的竹叶青和女儿红。

女儿红摆在郁腾蛟面前,竹叶青摆在何致远面前。

名酒名菜配名人。

只可惜这次的饭局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极少有人知晓,故而饭局本身是不会出名了。

否则以历史和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一顿饭,必将载入史册。

……

“郁大人在西南的这几年,朝中可是没少听到您的消息啊。说来有趣,每日的早朝之上,除了郁大人从西南传来的好消息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什么能让皇上笑上一笑的事情了。都说武将能平天下,可是治天下、天下太平,还是少不了郁大人这种运筹帷幄的有识之士啊。”

何致远一边笑着说着,一边举起酒杯,道:“何某尚还未入朝为官之时,郁大人的才名便已经是如雷贯耳。直到今日,何某才能有幸一见,如何不得饮上一杯啊?”

“呵呵,何大人这是捧杀郁某啊!郁某不过是身处西南边陲,为咱们大魏朝做些缝缝补补的边脚事,如何能比得上何大人在朝廷中枢之中坐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啊?该是郁某敬何大人一杯才对啊!”

何致远眼中闪过一抹淡淡地异色,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与郁腾蛟饮了此杯。

酒杯放下之后,郁腾蛟便看上去有些迫不及待拿起了筷子,开始向桌上的食物发起了进攻。他一边吃,一边不好意思地向何致远笑道:“让何大人看笑话了,许久没有吃到咱们中原美食,心里可是想念的紧啊。”

何致远也提起筷子开始吃饭,却是笑着摇头道:“郁大人这是在开我的玩笑,您都回来多久了,怎么还能这么想呢。”

“着何大人就有所不知了,”郁腾蛟往嘴里塞了一口颇大的肘子,含混道:“在西南吃了那么久的海椒……哦就是辣椒……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不是一顿两顿咱们中原的饭就能满足的……唔这肘子真香……恐怕今后,哪位办事想要贿赂我,都用不着什么真金白银,请我多吃两顿好的,我就得妥协了哈哈哈哈哈……”

何致远闻言也笑了,饮了一口竹叶青,道:“那郁大人就尽管敞开了吃,今天这一桌子菜您看够不够?不够,咱们继续点!”

“哈哈哈哈!还是何大人比较敞亮!”

整个饭局的前半部分都在这种轻松而又愉悦的氛围中进行着,两位朝廷的中流砥柱,一边享受着美食美酒,一边拿朝中最近发生的一些趣闻下酒,说说笑笑,很是和谐。

不过大家也都清楚,酒桌之上,真正重要的事情,那都是酒到位、饭到位之后,才开始慢慢谈起的……

……

两人再一次碰杯之后,何致远缓缓拿过帕子擦了一下嘴,看着脸上已经颇有几分醉意的郁腾蛟,轻声问道:“郁大人呐,这个,听说,您是自己向朝廷里上书一封,想从西南调回来的?”

“嗝……”郁腾蛟打了个酒嗝,一拍桌子,瞪了一会儿眼,又突然像是泄了气一般,这才哀叹道:“何老哥啊……你是不知道……西南那边的日子是有多苦啊……我去的时候那还算是开荒,蛮人刚撤下去不久,那可真是像蝗虫过境啊!西南地区那么一大片的土地,全是饿殍千里,哀鸿遍野!别说吃好了,能吃饱,都很难得!辛辛苦苦在那边挣扎了那么多年,何老哥,你说又不习惯那边的水土风土,能不总想着调回来嘛?这不就是不好意思开口,只能趁着还赶着有些政绩的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哭着喊着让皇上看在咱老郁家的一点面子上,赶快把咱给调回来嘛!”

“哦?”何致远不动声色地拣了一个虾在手里,一边去壳一边说:“朝廷里还有趣闻,说是郁大人算是斩了一颗一直叛逃在外地国之重罪的头颅,这才换回来了回朝廷中枢的机会?”

“嗨!何老哥瞧你说的,咱皇帝陛下怎么会那么不近情理,还得一命换一命啊?本来看在兄弟我好歹收拾了收拾西南这个烂摊子的份上,皇上就已经有了将我调回来的想法了……那颗人头……不过是让这个过程变得更快了一些罢了。”

何致远笑道:“是何某说的不恰当,何某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哎哪能让何老哥你自己喝呢,来来来,我陪你!”

两人又碰了一杯,又是一饮而尽。

“那这么说来……”何致远的脸上终于也有了些醉意,轻声说:“人头……是确有其事了?”

郁腾蛟渐渐敛了笑意,沉默了起来,看着何致远。

何致远也不说话,轻轻垂着眸子,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酒杯的花边儿。

整顿饭以来,气氛第一次变得有些沉闷,有些诡异。

只不过两人心知肚明,这种情况是必然会发生的。

郁腾蛟终于开口,却不是在回答何致远的问题:“听说何大人,以前是从洞庭湖那边儿的?怎么样,今天吃着这大闸蟹,还算正宗么?”

何致远微微一笑,道:“蟹确是洞庭湖的蟹,不过长途跋涉运到神都,身上那股大潮味儿,终归是少了很多。况且现在其实也并不是食蟹的好季节,所以……嗯,厨子手艺还算不错。”

郁腾蛟点了点头:“嗯,这样啊……还听闻,何大人当年,是先从洞庭湖那边过来了神都当然那会儿还是洛阳,然后在这里住了好些年,这才去了长安赶考?“

“当时人穷志短,就算是想要谋求一官半职,那也是心中不甚有底的。不在一处好好静下心来学上几年,又怎么敢去考试呢?像郁大人这样直接被朝廷重用的、未经过科举的,想来不太会明白我们这些考生的心境。”

“不不不,我明白的,我虽然没经过科举,但后来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场又一场、一次又一次地考试呢。”

“哦?”

“我随便说说,何老哥不要往心里去……那……想来前些年的迁都,倒是让何老哥如鱼得水了吧?毕竟再次又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是不是,又能见到一些……熟悉的人和事了呢?”

何致远看着郁腾蛟的眼睛,笑了,说:“郁大人的酒量其实相当可以么,怎么就这么容易脸红呢?”

“脸红只是表象,到底醉没醉,那得去往脑袋里面去看,你说对吧,何老哥?”

“言之有理。”

“人头是一位名叫李沧澜的人的。何大人可曾听说过?”

这一句话来得突然,毫无预兆地就砸向了何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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