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四年之久,这天下三大王朝之间最强大的大魏王朝,终于完成了其浩浩荡荡的迁都工程。自此,洛阳雄城,再一次成为了整个天下的中心。
史书如此记载,初,帝亲临洛阳北邙山,细察洛阳之水文地形。越四旬,征调乱世罪人及狱中囚犯,再放榜天下,共拢起大魏青壮数十万人。挖壕沟,引洛水,从龙门向东连接长平、汲郡,抵达临清关,渡黄河,延伸至浚仪、襄城,最后到达上洛,用以设关卡而加强洛阳四野周边之防卫。
洛阳雄城,一扩千丈。原城旧址,十中有六以为皇城,朱红墙,黄铜门,箭楼高耸,角楼飞檐,皇家气象,巍巍然也皇城之外,建里坊,营阡陌,官员府邸、百姓私宅,泾渭分明,井然有序。
因“京城”二字已称长安旧都,因循旧例,恐百姓无所适从。又因帝开国建朝一事千秋万古,可比肩神明,故而洛阳即名“神都”。“京城”二字不再沿用,世人称长安,便以“故都”相称。
神都之外,专辟一处行宫花园,供皇上及大臣游玩散心。宫中请当世顶尖园匠建造此园,其中掇山理水,乱中有序奇花异草,争奇斗艳,郁郁葱葱怪石异兽,比比皆是。
有传言,洞庭湖中本有一条只在传闻之中出现过的蛟龙,不知朝廷用了何种手段,也将其捉来了该园之中,养在那专门为之挖出的那“养蛟池”之中。虽以“池”名,但其广博,可与世间小湖相比。全园水系,也皆是由此养蛟池而来。
此园也因此而得名,名之“潜龙园”。
当然,究竟是真是假,寻常百姓,乃至寻常朝廷官员,都无法得知。
能进此园者,无不是皇帝陛下的善用、亲信之人。
当然,三月之后,应当还要加上一些全天下最美丽、最出众的……
女人。
迁都之事结束了,选妃还会远吗?
……
“络轩啊,迁都一事,究竟死了多少我大魏青壮?”
皇帝走在潜龙园的幽静小径上,双手负于身后,一边闲看着两侧的风景,一边轻声问道。
凌络轩跟在皇帝身后,并未有太多毕恭毕敬的神色。两人从打天下时起便在一同处,相处数十年,就算尊卑有别,地位有分,可仍是常常形影不离。
只是听得皇帝有此一问,凌络轩眼神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随即回道:“皇上,死的都是些刑徒罪民,应咱们皇榜征召的汉子们大都行督官之事,又怎么会有性命之虞呢?”
皇帝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而凌络轩自然也不会再多说些什么,两人便就这么继续一同往前走。
“唉……”
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黯然道:“你呀你,总是会试图将这些事情瞒着我。可是你瞒得住么?朕又不是那些满腔热血的年轻人了,有些事情,有些关窍,岂会想不明白?”
凌络轩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来什么。
“刑徒罪民,早在当年修长城的时候,便几乎已经将他们全都派了过去。他们的尸骨,应当大部分都砌在了那大漠边上的砖墙之中。所剩下的,最多不过四五千。而重建神都所用青壮多达数十万,按成数去死,怎么死的大部分是刑徒罪民呢?嗯?络轩啊,你怎么上了年纪,连账都算不好了呢?”
凌络轩停下脚步,心中悄然叹了一口气,随即下跪叩首。
“臣欺君,罪该万死。”
皇帝转过身来,眼神中无奈之色甚明,叹道:“赶紧起来,咱们两个,你还玩这么虚的。难不成朕还能真的把你抽筋扒皮、株连九族?“
凌络轩缓缓起身。
“此次迁都,共聚起青壮男子三十八万六千七百余人,其中刑徒罪民两千余人,其余……其余……”
皇帝眉头缓缓皱起。
“其余,全是朕大魏的大好男儿?”
凌络轩深吸了一口气,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眼睛,低声道:“请皇上……原谅臣的自作主张……臣……臣……”
“怎么?”
“臣调了军队去。”
“军队?”皇帝的眼睛瞪得极大:“你调动了军队?迁都造城之事……你调动了军队?!”
“你好大的胆子!”
凌络轩再次跪倒在地。只是这次他没有认罪求饶,而是沉声道:“皇上!你又不是不清楚,如今天下太平无战事,咱们军队的人数,远远超出了咱们大魏本身应有的需求!没有展示磨砺,军队中的士卒每一天都在腐朽!这样的军队,非但不会成为我们大魏最强硬的利剑,反而会成为吃空我们国库的蛀虫啊!陛下,我们不能养着这样这些人!军队裁员,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皇上!”
皇帝仿佛是对凌络轩的话有些不可置信,无意识地踉跄后退了两步,伸出手来,颤抖地指着凌络轩,道:“裁员……便裁员!可你如何能用这种手段来裁?!朕只需一道谕旨,便可令他们安然归乡,再次从事他们擅长的事情!就算军功不够,做不成武官本事低微,成不了人物,可至少他们能安然在这世上活着呀!”
“陛下!”凌络轩豁然抬头,死死盯住皇帝的眼睛,沉声道“真的是臣没有与陛下提过么?臣有多少次向陛下提出过军队裁员的议案,可陛下哪一次不是搪塞过去了?臣明白,是陛下心疼这些将士们为咱们大魏立下的汗马功劳,宁愿用国库里的钱养着这些闲人,也不愿意让大魏失去这一个个曾经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番号!”
凌络轩已经满是皱纹的脸上纵横出了几行泪痕“臣也不想啊!那些将领,都也是曾经与臣并肩过的老友和战友啊!可是现在是应该考虑这些的时候么?不是啊陛下!我们现在是把控着整个大魏王朝的运转,是要让咱们大魏的每一个百姓都吃饱肚子的呀!我们的国库用来养这些闲人了,那一旦我大魏疆土哪里有了天灾人祸,我们有该拿什么去赈灾,拿什么去救民呐?!”
皇帝看着凌络轩的脸,竟是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恰逢咱们大魏迁都这等大事,而且邢徒罪民又已经所剩无几,总不能真的去征咱们大魏的平民百姓吧?倘若那么做了,陛下,史书上,您便会留下一个横征暴敛的头衔!摘都摘不掉!索性,便由臣来做这个恶人,将军队里最无用、且有些不忠于陛下言论与势头的,丢进了迁都队伍里面去了!臣没有骗陛下,从民间征来的青壮,真的只是做一些督察监工的事情,所以民间青壮的牺牲,真的不多。”
皇帝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军队里派去的人……到底牺牲了多少!朕要一个准确的数字!一个……具体到每个人的数字!”
出乎意料的,凌络轩毫不犹豫、没有任何思考地脱口而出“六万八千五百二十一人。”
皇帝怔住了。
“臣……让户部和工部的官员一起整理出来了一份名单,哪怕陛下是想知道每一个牺牲的人叫什么,臣也可以在两炷香之内做到……臣已经起草好了对这些牺牲将士们家里面的抚恤之法,只待陛下首肯,便可颁下圣旨。”
凌络轩已经敛了神色,平静道“陛下,事已至此,还是好好与臣讨论一下抚恤之事吧。至少这些补偿,能让陛下心里好受些。”
皇帝良久无言。
最终他闭上双眼,轻声道“络轩,辛苦你了。”
……
随着皇帝的情绪逐渐复原,两人便又继续行走在了园子之中。只不过两人之间话语减少,闲谈不多,更多的时间便是沉默地在园中行走赏景。
行至某处,豁然开朗。
凌络轩极目望去,随山势而掇山理水后形成的这一方湖水,极干净澄澈的倒映着青山与苍穹。湖水极静,无风之下,恍若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晰而又透亮,不似人间应有。
有此湖在,整个园子的心胸便为之一阔,其堂堂正正的开朗意味,便多了几分皇家意味。
便是养蛟池。
皇帝此时已经恢复了一个皇帝应该有的模样。他信步走上一处可俯瞰整个养蛟池的高崖,望着平静的养蛟池,眼神如池水一般深邃。
他的身后站着同样眼神深邃的凌络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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