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巧儿瞧她嘴上说人浪费,脸上却极为羡慕,抓了两把塞给她娘道:“今个咱也胡吃海喝一顿。”

“可不敢这样哩,咱家可没闲钱哩。”她娘嗔怪她一眼,又叹气道,“如今流行说单刀会,你爹那几下子,在城里头没了人请,只得先去乡下说书。过两天就去,你在家守着门户,免得你爷爷他们回来家里头没人。”

梁巧儿瞧她为生计满面愁容,不由得宽慰道:“娘别愁,等我长大了,叫你整天吃香喝辣的。”

“好哩,娘等着哩。”她娘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发愁得很。早先她这闺女呆呆傻傻的,说话含混不清,落了一次水却醒过神来一般。只可惜她人不傻了,说话腔调却怪得很,连她奶奶都不愿意教她唱戏,反倒是打算要了胡家的丫头给老三家当养女。

他们两口子过了十多年,就这么一个独苗苗,怕是生不了儿子了,原来打算着寻个腿脚不好的当养子,照顾女儿一辈子。如今闺女好了,他们便想她更好。只是他们两口子一个眼瞎了,一个腿脚不好,只能靠着打鼓说书赚个活路。便是想教也教不了,一是技艺不入流,二是没银钱。

梁巧儿看得出她娘十分犯愁,张了张嘴却没把自己能唱戏的事儿说出来。一是怕吓着她娘,二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可是三日后,她再也没了这些犹豫。

那日,她爹娘提着行头打算去城郊说书,刚出了城门,路遇贵人惊马。她爹的腿被踩断了,家里的钱都拿去看病才堪堪保住命。

梁巧儿看着她娘跪在院子里,不停地给满天神佛磕头求保佑的样子,心里酸楚得不行。

她十分的自责,如果她早点说出她会唱戏,愿意唱戏,是不是她爹就不用去下乡,就不会这样了。

看着围观的人,没谁伸出手要拉她娘起来,梁巧儿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抱住她娘,哭喊道:“别磕了,再磕脑袋都破啦。”

“我的儿啊,天老爷不叫咱家活命哩。”她娘哭得声嘶力竭。

梁巧儿泪糊了眼睛,起调唱了香莲秀戏班今日吊嗓子的《窦娥冤》中滚绣球这段经典唱段:“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尽管声音不稳,但是唱腔悲切柔美,更是一口气呵成,惊得她娘止了哭声,惊得围观的人停下了窃窃私语。

时间仿若停止,风雨没有侵扰,梁巧儿哭哭笑笑,状似有些疯癫地抱着自己,扫过周遭,扫过世人。

母上大人曾说过,人世间的苦,不过是一种佐料,你爱了,就不怕了。

卑贱的不是职业,不是唱腔,更不是戏子,而是卑贱者自己的心。

梁巧儿恍惚间,有种大彻大悟的错觉。

那个世界的她,执着于内心的偏见,却忽视了母亲的爱。

原以为,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和母亲辩驳,却没想到一夕之间,两世相隔。

梁巧儿揩掉脸上的泪,拉她娘起来,字正腔圆地道:“娘,别怕。儿保护你和爹,我唱戏,说书,养活你们。别怕。”

一时间,她娘哭声震天,静寂的围观人仿若被点了开关一般,喧闹声顷泄而出。

风荡起了尘沙,乌云散去,阳光撒满院落。

她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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