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味道生涩、刺鼻,我躺在担架上由着医护人员拉着奔跑,他们穿着白色的大褂戴着蓝色的一次性口罩,虽然看不清全脸,眉头还是皱着的。
我的身体冰冷,身体的热量就是生命的征兆,当它消失殆尽,人便没了活力与生机。我躺在担架上,半眯着眼睛看着明晃晃、刺眼的灯光,灯光如雪,散发阵阵寒气。
“好痛啊,心好痛,全身都好痛。”我在心里呐喊,眼神渐渐涣散,这也是死亡的前兆之一。
我很怕死,更怕痛苦而死,如果死亡可以选择,我想要安安静静的老死。
我死的那天最好能是晴天,万里无云,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到床上,照的我的脸上。我的脸上布满皱纹,眼睛已经浑浊不清,耳朵也不好使。儿女围绕着我,他们望着我等着我说最后的遗言,我嘴巴微颤,似乎想说又说不出。
我脑海里应该会想起与我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他比我早几年去世,去世后我觉得很孤单,所以当我面对自然的死亡时,我并不畏惧。我想我们死后会相聚,会过着与年轻时一样快乐的生活,这样的死亡并不可怖,它只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但我还没等到我设想的美好死亡,一场车祸将我直接推向它,我不甘心,强撑着一口气躺在急诊室内。一群医生、护士围绕着我,他们扒掉我的衣服,在我身上插上各种仪器。
急诊室内嘈杂,我的大脑轰隆隆,像有火车开过,在铁轨的两边,一面是痛苦,一面是回忆。
下雨天我捡到一只狸花猫,与妈妈一起。那时文工团已解散,她被惶然地推到社会的河流中,好在爸爸是公务员,是她值得骄傲与强有力的后盾。
狸花猫很小,妈妈说与我一样,都需要大人的照顾。我们奢侈地用牛奶混着米饭喂它,它微微伸出粉嫩的舌头,一点一点舔着汤勺上的食物,却不熟练,伸出的舌头有时竟无法收回去。
看着它憨傻的样子,我觉得有趣极了,咯咯笑的将它抱着,贴在胸口,让它感受到温暖,就像还在母亲的怀里。
妈妈那时还很年轻,眼角眉梢都洋溢着青春的光彩。她穿一身米白色轻纱连衣裙,薄薄的能看到内里穿的白色打底吊带,脚上永远踩着五六厘米的高跟,拎着墨绿色皮包,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三月春光里发芽的柳枝,荡漾出一水的春色。
因为对未来还有希望,小时候的她并不像后来遇事便歇斯底里,她脸上总带笑,对于我忽如其来的奇思妙想,总是思考后的赞许。
我喜欢那时的她,她大概也喜欢那时的自己,爸爸也喜欢那时的她与自己。
原来人死前才会将心底真实的想法流露出来,原来我还不知道我有多渴望告诉爸爸妈妈我多爱他们,多想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和和睦睦、安安静静地吃一顿饭。
可惜,可能没机会了。
心还是很痛,脸颊感受到液体流下,我分不清是泪还是血。心电监测仪在一旁嘟嘟叫着,像时钟滴答滴答转动的声音,提醒着我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有一位大夫低头看着查看我的伤势,白炽灯光在他的头顶发亮,明晃晃地像是西式教堂里上帝头顶上的那一圈祥云,而他就是我的救世主。
我的狸花猫,她还没和我在一起多久,在爸妈突然吵架的那个夜晚,偷偷溜进江城六月的梅雨中,不知去向。后来我听说小区附近死了一只猫,也是一只狸花小猫,被人开肠破肚,死相惨烈地躺在腐烂的臭水沟中,至此,我童年里再也没有养过猫。
“通知手术室立即准备手术,还有她的家人呢?患者情况危急,家属怎么还没过来?”
“邱医生,不好了,刚才车祸送来的另一个女孩子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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