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医生没有强迫我去记忆,他身子前倾双手放到腿上思索片刻说:“周小姐,在心理学中,一个人的梦境反映了很多信息。它代表着一个人内心的担忧、渴望或是曾经历过的事情的折射。我知道你现在处在一个精神紧绷的状态,我是你的医生,是你可以信任的人,也是能对你现在的情况做出专业建议的人。所以,你可以讲讲两个月前发生了什么吗?”

欧医生的话诚恳又带着一点请求的语气,换做任何人都不会拒绝,更何况我与他还是医生与患者的关系。

但事情到了我这,却变得头疼又复杂,我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怎么讲述两个月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那件事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在它发生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生活的十分幸福。

之后我的人生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我以前所理解的那些幸福不过是虚幻的泡沫,他们飘散在空中,映照出我陶醉的样子,最后猝不及防地爆裂,将现实拍打在我脸上,残酷而冰冷。

“欧医生,你每天接诊不同的病人,听他们讲述病情,你觉得你了解他们吗?我看到刚才出去的那个人,我就会忍不住猜想,他有什么病呢?他是不是有两副面孔,好掩盖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我不会去揣测我的病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医生该做的是根据病人的病情给出相应的诊疗方案。人的一生很长,所经历的事情也很多,我们的性格与为人是怎样,与成长经历有关,所以也很复杂。单一的从一件事情来判断一个人,永远都是不够准确的。”

沉默在我们中间蔓延开来,我的目光越过欧医生宽阔的肩膀向他身后的落地窗看去,江城三月的春光稀薄又带着凉意,无法给予人温暖。

落地窗正对外就是长江,高楼俯看下像一头巨蟒,扭动着环绕岸边的建筑而过。

“欧医生,你知道两个月前发生在青州区西郊别墅的那场大火吗?”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这次换欧医生点点头。他当然会知道,关于那场大火的报道在“江城头条”上挂了整整一周,整个江城市的人在茶余饭后都会讨论这次大火。

“如果谈我做的那些梦,它们都与那场大火有关,但仅仅只谈那场火,还是不能准确地描述为什么我变成这样,我可以重头说起吗?”

突然燃起的诉说欲望令我无法克制,我想人的身体就像一个容器,各种情绪积压久了,到某一刻就有不得不说,非说不可的冲动。

“当然,你愿意讲述导致失眠的成因,是诊疗里最重要的部分。”欧医生微笑,示意我说下去。

从诊所回到家已是五点半,我像是一个经过长途跋涉的旅人,疲惫不堪地拖着身子走到客厅。

张阿姨为我端上早已炖好的鸡汤,她刚要开始教科书似地说教,我抢先一步端起鸡汤猛喝起来,让她既开心又难过地说:“慢点喝,慢点喝。”

“今天胃口好像不错。”高希文从玄关走到我面前,他顺手脱掉西装,交给张妈。

“嗯,我觉得我今天好饿,好像能吃掉一头牛。”我看着高希文左脸从颧骨到下颌坑坑洼洼略微发皱的皮肤,这是他接受三次植皮后的结果,却依旧无法恢复往日的样貌。

“对不起,你的脸...”我欲言又止。

“好好的说这干嘛,我现在又不靠脸吃饭,能恢复成这样不错了。”

他笑着说,右脸嘴角弧度上扬,左脸的肌肉紧绷,想努力地展现一个完美的笑容,呈现出的效果却是滑稽而诡异。

“高先生,周小姐,可以吃饭了。”张阿姨从厨房端汤放到餐桌上,我闻到饭菜的香气,肚子突然动了一下。

那里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生命,虽然我对它又爱又恨,但它却顽强地活着,提醒我曾经多么渴望这样一个生命的降临,也告诉我曾经是多么愚蠢与天真。

但今晚我打算忘掉这件事情,试着去接纳这个事实。欧医生也许说的对,一个人的性格与它的成长经历有关,虽然它的爸爸是江暮涯,但它可以不同。

吃过晚饭,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希文坐在窗旁的沙发上看文件,认真的样子看起来不像他。

自他接我住进高宅,每晚他都会看我入睡才回房休息。后来知道我半夜会做噩梦,他买了一个监测器放在我床头连接他的房间,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会立即来我房间查看。

今晚还是一样,他替我盖上被子,温柔地道了一声晚安离开我的房间。床头的橘黄色灯光柔和地散发出光线,窗外有春风吹拂的声音,如海风吹鼓船帆,梦的旅程再一次起航。我脑海中浮现第一次与江暮涯说话的场景,那是2008年1月8号,北风在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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