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寻人问询何以往日香火鼎盛的道观败落至此,旁人唏嘘道:“五年前有个过路大和尚,进到观里便动手砸主殿的真武大帝像,观主上前阻止被他一拳头打死,官衙来人时大和尚已走,没有观主小道士们就散了,各自还俗娶妻生子。”
他又问观主葬于何处,旁人给他指了个地,他便一路抹着泪去给师父上坟。大和尚不仅让他妻离子散,还杀他师父,此仇此恨他却无法申诉,唯有两行清泪祭奠亡魂。
远远的他见到坟地里站着一人,衣袂飘飘在风里如丝如涤,正是在师父坟前。范成守见此人一脸病容,清瘦但目光如炬,无端的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他当自己跪的是冤死的师父,心内诧异为何此人久久驻立在师父坟前。
“请问,您是我师父的故交?”
“非亲非故,他却是又一个因我而死的人。”
范成守听他音色深沉,开口便生出一股气势来,险些稳不住拜下去,低伏道:“我虽已离道门,但师父妻儿皆被一人所杀,有心报仇却无力为之。”
“我亦是玄门中人,你若真心为诸亲报仇,可愿以此身相换?”
范成守懦弱之性已入骨髓,他竟然犹豫了,过了一会才又问道:“我若无此身何以修行?”
“自有玄门之法让你无自身亦可修行。”
范成守听出鄙薄之意,见他要走忙道:“我愿尽力一试。”
“随我来。”
语声落,大雾起,白茫茫间范成守只觉身魂皆离地游于太虚,他又生出害怕退缩之心,不知来人为谁便轻许一诺。
雾中传来叹息声:“你无坚心又无资质,不如换了他罢。”
他身子往下落去,从云端跌入一滩深水中,他手脚并用扑腾身子仍是下沉,在他吐完胸中最后一点气,满以为自己会溺毙却发现自身不呼吸亦可。片刻沉到底,底部一具白骨赫然印入眼帘,他着慌欲逃,身子被无形之力牵引朝白骨而去。而白骨如同活着的一般,也一步步朝他走来,在他惊恐至极又无力逃脱之时,眼前飘过走马灯般场景,先是大世族院内人物景致,过去后他便见到了在池塘中的白静,又过去后他见着一道闪电,过后便是他自身的记忆,也被控出体外走过一遍。最后身子轻盈失了分量,周遭光亮声响瞬间消失,一阵黑暗又一阵白光,他醒来时已变回殷仕俊,范成守成为他不堪回忆的一场噩梦。
殷仕俊知道自己遇到了真正的神仙高人,令他白骨复生,便欲拜过他去寻白静。
那人开口道:“你迟些再拜,此处不宜久留,我带你去宜修行之地,再传你修行法门,你需得依我之言行事。”
“大神可愿告知尊称,方便我日后报恩。”
“不需此等凡礼。”言语间腾云而起将殷仕俊带至古塔所在之地,传了他修行法门之后便让他建塔镇妖,并道需四百余年才能重遇白静。
殷仕俊生性沉稳,定了心要做的事便一心去做,如此修行,死后仍守着古塔四百年,终等到昨天见到白静。
展昭昭听完明白了他昨天见到白静夺舍便要收妖,他守塔四百多年自然清楚封印是为炼妖,倘若真如大和尚所愿炼成了白静,以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自然是收了白静再自杀。她之前觉着殷仕俊对白静颇有些别无选择同她做个伴的意思,如今看来他当真是跨越了人与妖的界限,甚至不在意她是半妖之形产生深沉爱意。
白静全程安静无语,她是最清楚范成守和殷仕俊差别的人,过去四百多年里她一直不明白殷仕俊对她是什么感情,今日也终是明了,一双眼含情含笑。她虽身在封印中,殷仕俊却以自己的方式陪着她整整四百年,此情可待,不枉她四百多年来对他的牵念。
展昭昭对殷仕俊道:“古塔中的法阵已无用处,你收了灵力约莫能够化成实体一两个时辰。”
殷仕俊自然懂得展昭昭的用意,羞涩一笑对她道了声谢,结印收法阵。展昭昭对白静略略点头便退了出去留他们互诉相思之情。
法阵既收,殷仕俊运行灵力将化出自身实体,白静已然泪流满面扑进他怀里,这个她等了四百多年的拥抱。
前一次是死别,今次是重逢,她已什么都不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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