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呼吸后,老道从锦囊中,拿出数粒石子,双手紧握,捏指成爪。石子应声而碎,变成一抹尘土,随风而消失在秋晨中。
老道照图画样,再次施展法术,消耗掉一张缩物成寸符。
连叔也是进入了子虚袋中。
一切均已完毕,老道看着满目狼藉的庭院。袍袖一摆,一个旋风从地而起,天空降下缕缕金光。刚才还倾圮破败的院落,瞬间便装点一新,焕然出原有面貌。
吕光看见老道这般动作,更觉法术有无所不能之势,手中更加用力,紧紧攥住白发女子所赠的那本经书。
老道如孩童献宝似的向吕光笑道:“敢问主人要去何处呢?”
“靖道司!”
吕光虽然阅览群书典籍,可那只是俗世应取功名所需,都是人道产物。
此时他的注意力全被这本语言精妙的经书所吸引,开头寥寥数语,却是道尽人生至理。…,
吕光翻过这一段综述,再向下看去。
“太上者,道门至尊之称也。供奉神魂,三观坚定,明心入道者,皆能感应六道仙神。”
白发女子曾经告诫过吕光,六道分别为:人、妖、鬼、仙、佛、魔。
这场万人瞩目的蟠桃大会,任谁也没有料到,竟会是以这样的结局黯然收场。燮千独死于雷鼎的轰击之下,落得个万劫不复之地,纵使他乃是修得真身的金刚不坏真人,也决然没有半分希望,活下命来。
此为命数也。
多行不义必自毙!
七块补天灵石的跌落,使得天缺一角,整片西北大漠,连日来冰雨不断。这雨非是普通的天水,而是虚空乱流之中的帝流浆所化,蕴含无尽寒气。
一时间,大漠犹如寒冬腊月,冷意彻骨。
寒风呼啸,连大漠的沙子都仿似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冰花。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吕光独立在城门之上,望着星光下的茫茫沙漠,默默的叹了口气。
浩劫之下,众生皆如蝼蚁,不分贵贱,不分穷富。每个人都在拼尽力气的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片将要变为死地的大漠。
任他道术通天,也是无力拯救全部西秦子民。
因此他现在的心境十分沉重。
然则此刻他的背后,却慢慢响起一个比他心情还要沉重几分的脚步声,那人一步步靠近,来到他身旁,久久不发一言。
吕光知道来人是谁,所以他也并未出声。
过了许久,那人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会饶我一命。”
吕光勉强笑了笑,仍是没有搭话。
“你准备怎么处置我?”那人正色问道。
吕光回身看向他,神情温和的道:“如今大劫将至,西秦大地首当其冲,你也看到了,万里大漠,了无生机,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
眼前的萧白,仿佛在一夜间苍老了许多,他的眼神也不再像刀锋那般凌厉有神,反而略带着一种忧郁之色。
吕光见他低头出神,继续说道:“过不了几日,西秦就会成为一片荒地。没有谁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活度日。人各有志,自在随心,我不会强留你。你走吧!”
萧白的刀法别创一格,实是厉害之极的上乘气功,再加之他本身又是域外天行者,能无视太虚幻境的三大铁则。
他是一柄好刀。
吕光本想握紧这柄刀,以期为己所用。
但后来却发生了这么多难以预料的祸事,想要让萧白诚心归附于自己,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杀了他?毫无意义。还不如就此作罢,饶他一命。
黑暗中,萧白的眼睛逐渐发起了光,他看着吕光的面庞,朗声笑道:“我有点儿相信燮千独临死前所说的那番话了。”
吕光怔了怔。
两个人静静的站在城门楼上,突然同时笑了。
燮千独葬身之际,只说了一句话,大劫之下,唯光明故。
光明指的自然就是吕光燃烧神魂所释放的无量神光。
到了现在,萧白也不得不相信有命运这一虚无缥缈的说法了。他本不信命,但事实摆在眼前,吕光竟真的能在天劫神威之下安然无恙。
萧白昂首望着漆黑的夜空,叹息道:“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了。”
吕光明白他话里的深意,故而只好闭口不语。
这座西秦都城,因为有了他的神光覆盖,所以才能保有一些热度,不受到帝流浆的侵蚀和影响。可他的神魂力量,并非无始无境,终有匮乏的一天。
他心中早有计较,至多还能支撑十日。
萧白目光凝注在吕光身上,越看越是佩服他,忽然说道:“城里有许多曾经想要除掉你的修真者,你为何还要损耗念力,保得他们周全?”
吕光笑道:“冤有头债有主。芸芸众生,万物有灵。生命何其珍贵也?滥杀无辜,非是我等道人的处事守则。在西秦,我亲手杀了钟神秀、王子期、燮千独三人,便已足够。”
萧白问道:“那孔雀公主呢?须知她也是蟠桃大会的幕后黑手之一。”
吕光反问道:“她现在已皈依大道,我杀不杀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萧白愣了下,目中带着深思之色,沉吟道:“这倒也是。”
吕光转过身,凝视着无边大漠,豪情万丈的道:“我兴复道门,并不一定非要杀光天下的修真者,相反我要教化他们,让世人真正认识到,在大劫面前,唯有道术才能超脱于轮回之苦。”
萧白身躯微震,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郑重道:“原来如此。”
吕光道:“你走吧。”
萧白躬身朝他作揖行了一礼,而后纵身跳下城门,落在银白色的沙漠里,身影晃了几下,便迅速从吕光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不见。
……
次日清晨,天更寒。
雨虽停了,风却更急。
一阵阵寒风,自帐篷的缝隙间钻了进来,直令得烧着炭火的帐内,都冷如寒窑。这样的天气,当然得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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