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亏得他心大,跟着这爷可不是什么省心的事。之前三皇子闹事那段日子,这爷也不知怎的,突然间就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疼,眼见着只有出的气,连坐都不能了,吓得他急急去寻了太医过来,闹了一通,人就睡着了,起来之后更加闹腾,抓鸡撵狗,爬上爬下没个消停。

“爷,可洗好了?虽然现在天气热,也不能多泡,您那手千万别下水啊。”路公公埋怨归埋怨,到底是从小跟着静王长大的,就算不省心,也比跟着其他人好,动不动就掉脑袋,至少跟在静王身边的,除了当年那个不长眼的宫女,都好好活着呢。

“哗啦”一声水响,不多时便见静王自个人披着衣服从浴室里出来了,只见他一双眼睛水洗似的澄澈,细碎的长发覆在他光洁的额头,垂到脸颊旁,更显得肌肤细腻无比,他衣服歪歪扭扭的披在身上,不经意露出一小点肌肤,蜂腰猿背,人傻归傻,这样貌却是绝了,也难怪那些个狂蜂浪蝶一不注意就往他身上扑。路公公吞了吞口水,叹道。

“哎哟!”突然静王一甩手,竟把水花甩到了路公公圆睁的眼睛上。“我的爷哟,别玩了。”

叫你看!爷的本钱也是你配看的!挖了你眼睛!静王做出挖眼状。

“好好,奴才不看了,不看了,都留给你娘子看,成了不?”路公公忙捂住眼睛道。

静王这才满意了,拖着木屐咯咯咯的回了房。

路公公一甩冷汗,到底是龙子龙孙,就是傻了气势也不输人,方才他瞪那一眼,还真差点把自己胆子吓破了。忙扭着屁股,一拐一拐的跟着回屋。

今夜静王似乎心情甚好,早早不用催促就自己上了床,把沐卉给他包裹伤口的手绢取出,摊开,铺在胸口处搂着睡觉。

路公公见了也不敢弄出声响,悄悄把灯吹灭,去了抱厦。

不知不觉夜已深,万籁俱静,床上睡得安稳的人儿突然睁开眼睛,他从床边取出火折子,打开一吹,露出一点光亮,朝着屋檐西角处做了个手势,一道与夜色融在一起的黑影从那里跳了下来,地上没有经起半点灰尘,竟是练家子!

那黑影单膝跪下,对着静王恭敬行礼。

“本王出去一趟,这里好好看着。”静王灭了火折子,起身,眼里一片清明。

“是。”黑影起身躬身道,手攀顶梁柱三两下就上了屋檐,取下一个包裹,双手递给静王,便回过身去,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静王打开包裹,里面放着一套内侍服,一套常服,一张人皮面具,还有一块进出宫门的腰牌。他掌灯对镜贴上面具,换上百姓常服,面目虽普通,但粗布麻衣仍掩盖不住那出众的气质,外头又穿上内侍服,挂着腰牌,就出去了。

这个院子里他是绝对的主导,当值的太监皆被下了药,沉沉的睡着了,神不知鬼不觉。

他躬身低头,一路缓缓行,这宫殿里头百日里已经摸透,神情自若的应付了过去,趁人不备进了御花园内,钻进一块假山里头。任谁也想不到,在这么隐秘的地方,竟藏着一条宫廷密道!

这条地下通道设计精良,做工考究,砖面上还刻有纹样,可防滑,高度约一米多,勉强能容得下成人通行。这条密道,是开国建宫之际,太祖皇帝亲自设计的,给子孙的后路,秘而不宣,图纸只传给历代皇帝。

因前太子含冤被诛杀,先帝自感对不起他,对他的遗孤就颇有补偿之意,将这地道图纸留给了静王,结果人算不如天算,静王还是没能逃脱被毒傻的命运。

这密道罗网宫殿,皇宫内有五个出口,通往宫外有两个出口。

静王疾行了半个时辰,方出了通道,正是西郊城外的一处荒废寺庙,他脱下外头的内侍服,站直身子,整肃一下服饰,立马跟换了个人似的。这寺庙旁边的矮脖子树上绑着一匹马,是为他准备好的,他牵着马,姿势利落的翻身上去,一扬马鞭,消失在夜幕中。

而此时,已敲过一更,晋国公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晋国公抚摸着跟了自己半生有余长戟,面露怀念。戎马一身,马革裹尸,是每个英雄最大的心愿,他忠义尚在,却无能再接近战场了。

“回禀国公爷,有位木公子求见。”门扉被轻轻叩响,心腹禀报道。

晋国公面容一肃,沉声道:“请进来吧。”时间不多,是时候表明立场了。

不多时,一名面目普通的高大男子大步走了进来,拱手道:“见过晋国公。”

“你们出去,离此房十米之外,不许任何人靠近。”国公下令道,顿时房间里窜出两道黑影,门被关上了。

“多谢国公信任。”那男子抬头一笑,不正是披了人皮面具的静王吗!“前段时间同您商议之事,不知可有了答案没有。”

“这般大逆不道的事,你如何肯定我会答应。”晋国公示意他坐下,亲自给他斟了杯茶。

“大逆不道?”静王冷笑道:“如今北疆已吞并了西藏诸国,最迟明年,最快这个冬季就要进犯大辰,到时候眼睁睁看着民不聊生,灭国之祸,才是大逆不道。”

“此事我会回禀陛下,让他抉择。”晋国公道。

“此事早在去年、前年,便有人屡屡上奏,边城将士粮草不足,无衣物裹身,冻死之人不计其数,但朝廷重视过吗,皇帝重视过吗,今年大选秀女,花费之钱足以两年兵饷,国库又被掏空,就算皇帝信了,又能如何。”静王戳破道。“您应该知道,真正的英雄,忠的是国,不是君。那样无能无道只会导致灭国的君,您是选国,还是选君?”

“我一个老头儿,无权无势,有什么值得您拉拢的。”晋国公叹道。

“只凭您驻守边疆四十余载,百姓安居乐业,只凭您有一颗心,忠诚爱国的心。”静王抬头道:“我父皇母后死在这片土地上,我的祖先守卫着这片土地和人民,与大辰共存亡是身为李氏子孙的使命。”

“那我为何不能选择去投靠大皇子,比起你,他更名正言顺不是吗,而且也不是昏君之像。”晋国公仍然不肯松口道。

“如今的大辰,是需要一个守成中立的领导者吗。”静王肯定道:“您的眼光不会那么差,他那胆气,连女人都不如,明知自己父王被害,还畏畏缩缩的躲在府内,连自己亲人都不敢出头,您还能指望他为百姓出头,为大辰出头?”

晋国公拍了拍手道:“那您说说,您又能为大辰做什么,单凭一张嘴皮子,可是拯救不了大辰的。”

静王笑笑,没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上头罗列了朝中各位大臣的优劣能力职务。

“这是何意?”晋国公看了一眼,问道。

“我没有别的长处,我只会识人,用人罢了,对我而言,没有绝对的恶也没有绝对的善,没有绝对的忠,也没有绝对的奸,端看你要怎么用,用在哪罢了。”静王笑道。

晋国公了然,下君者,用己之力;中君者,用人之能;上君者,用人之智,此乃君王之道!

晋国公撩袍屈膝跪下:“老臣愿辅助静王上位,唯愿保我大辰太平,百姓安康。”

静王忙将他扶起,道:“晋国公大义!是大辰之富,百姓之福!”

“只是不知王爷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晋国公问道。

静王沉静一笑:“本王已有安排,国公爷等候指令便是。若无意外,两个月后本王将在北郊开府,之后大婚,行事就更为方便。”想起心里那个人,静王眼的柔光都快溢出来了。

“恭喜王爷,祝君早成大事。”晋国公道:“老臣早先着人去寻前朝宝藏,半年多前被寻了出来,安置在一妥当位置。本来想献于陛下,又怕引他猜疑。”

半年多前,不正是三皇子把晋国公一家投入大狱之中的时候吗,想来那时,晋国公便已寒了心了。

“如今王爷要行事,当是少不了这红白之物帮衬,老臣便将这些财物呈与王爷。”晋国公道。

“这倒不急。”静王沉思了一下道:“你若手中有可用之才,可着他与你孙子联系,世子如今在海外也有些人脉,这钱放着是死的,唯有投资下去才是活的。”

晋国公瞬间明白了静王的意图,确实,他们武人的思维,一文钱就是一文钱,但对眼前这个人而已,一文钱意味着本钱,可以钱滚钱。晋国公心悦诚服。

“老臣这里还有一位能人巧匠,擅长奇门遁甲、布阵画符,若王爷有需,老臣便将他举荐给您。”晋国公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此奇人,此时可堪大用,那就有劳晋国公了。”静王道。

“老臣还有一个疑问,不知王爷是否方便解答?”

“国公请讲。”静王道。

“王爷痴傻那么多年…是真的吗?”晋国公问道。若是装的,那静王的心机未免太过深沉。

静王道:“是真的,本王也是半年多前方清醒过来。”

这么说,短短半年时间,静王就把大辰朝廷内外事宜了如指掌!晋国公突然想起当年先帝在世时对这个太子孙的评价:此子有安国公的急智,又有吾开国祖先的魄力,可为上君。

“本王也不知为何会突然清醒,或许是祖宗保佑吧。”静王笑道。

“梆梆。”此时外头传来二更敲锣声,静王拱手道:“今日已晚,就不打扰国公爷休息了,来日再叙。”

“恭送王爷。”晋国公躬身道。

“不必远送,告辞。”静王走时同来时一般风风火火,瞬间就消失在眼界中。

“全安城,若你在天有灵,看到自己外孙这般,必很是宽慰吧。”晋国公在心底叹了一声,正如静王所说,或许真是他的祖先,保佑他及时清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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