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安看了文一沾一眼,道,“文翰林侍圣许久,难道竟没看出来么?”
文一沾淡笑道,“我是在想,”他微笑道,“圣上是当过地方官的,又喜欢汉制,定是知道吏以令休,所繇来久的道理,今日亲自遣人去坊间传旨召见于我,必定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了。”
徐安笑了一下,道,“文翰林这是在考校奴才是否闻得薛宣故事么?”
文一沾微笑道,“徐侍监这是甚么话,薛赣君乃汉成帝时能相,为世吏师,以赏罚分明、法平必行著称,只要是稍稍读过汉书的,哪里有不知道薛赣君其人其事的呢?”
徐安眯了眯眼,道,“文翰林好清高,竟连奴才的一句伺候都容不得。”
文一沾笑道,“我若是受了徐侍监的这一句伺候,往后便有人容不得我了。”
这句话说得十分露骨,徐安一顿,立时道,“文翰林多心了,”他加重了语气,“奴才此番来翰林院,的确是受圣上的遣派。”
文一沾微笑道,“自然,圣上在与罗刺史议旁人都听不得的要紧事,就是圣上不开口,徐侍监也是应当自行回避的。”
徐安顿时冷了脸色,“文翰乃清秘之目,文大人又是世家清贵,二清相叠,真真是一道官衔清彻
骨了,怎地今日自降身份,教起奴才眼色来了?”
文一沾笑了一下,道,“徐侍监真是过于克己了,上回我面圣前,有一位宦常侍还教过我人主识人之法呢,这到了徐侍监口中,怎地就陡然换了称呼,成了甚么奴才眼色呢?”
徐安扯了下嘴角,道,“文翰林不必顾左右而言他,如今这赎买之事闹得不成体统,原来不做奴才的都掂量着找主子呢,何况”
文一沾笑着接口道,“徐侍监切莫自轻于人,徐侍监的主子是圣上,一人之下的奴才,总比我这无人之上的清贵体面,旁人再如何掂量,徐侍监必定是矢志不移,一心奉圣的罢。”
徐安看了文一沾一会儿,复开口道,“文翰林说得是,可惜如今一心奉圣之人是越来越少了,”他似作感叹道,“也难怪圣上打发奴才出来,奴才立在圣上身侧,时常都听不下去那等虚与委蛇之辞了呢。”
文一沾笑道,“是啊,徐侍监体恤圣上,圣上更是知道徐侍监忠心。”
徐安笑了笑,又道,“其实虚与委蛇倒不算甚么,更坏的是既像一心奉圣,又似虚与委蛇,”他微笑道,“譬如罗刺史,说他是一心奉圣,却又像虚与委蛇若说他是虚与委蛇,可仔细听着呢,又像一心奉圣。”
文一沾浅笑道,“罗刺史是正三品的大员,做了小半辈子的官,清直堪比薛赣君,自然是不懂甚么奴才眼色了。”
徐安盯着文一沾看了一会儿,忽而作揖道,“奴才这一来一回已然耽搁了不少工夫,又与文翰林说了这会儿子话,想来罗刺史那儿已经快议完了,奴才还要回思政殿听差,就不多打扰文翰林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一会儿自有内侍来翰林院请文翰林过去,文翰林自便即可。”
文一沾回了一礼,笑道,“此番可是劳动徐侍监了。”
徐安应了下来,继而直起了身,只见他刚向外跨了两步,忽而又立定了,转头朝身后的文一沾没头没尾地开口道,“昔年薛宣治吏之时,尝有一妙语,曹虽有公职事,家亦望私恩意,”他微笑道,“此句如今想来,真是颇有深意。”
文一沾亦直起身,微笑着回道,“的确如此。”
徐安朝文一沾又笑了一笑,转身施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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