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认得他?”殷澄练看到画十三的反应十分疑惑。
何止认得,昨日断崖之上,将画十三推下崖的正是此人,真是冤家路窄,恐怕长机此刻一定想不到,画十三正安然无恙地站在太子府与殷澄练谈笑如故。这时,外面响起了几声鸡鸣打破了耿耿长夜,画十三望了望晓色熹微,正色道:
“还有几个时辰殿下就可以入宫面圣了,长机的事咱们之后再说不迟。皇上若问起殿下,此行南下济民需要带去多少粮食,你心中可有数了?”
“粮食…一千石?一万石?不对,我得根据饥民人数而定。”殷澄练皱了皱眉,问向张越恒,“你以前带兵行军,多少兵力对应多少粮食?”
“回殿下,一万石兵粮可保一万大军捱过一个月。”张越恒如数家珍地回道,行军生涯似乎历历在目,“将士消耗大,若是孱弱饥民,大约食量上酌情有些折扣。”
殷澄练记下了相关数字,心里顿时有了底气,昂然看向画十三。而画十三凝眉不展,摇头道:“殿下以为圣上需要的只是一个算数的人么?”
殷澄练不乐意道:“明明是你问我,要想好回答父皇需要带多少官粮过去的。”
“一石也不带。”画十三的语气认真而诚恳。
“你让我这么告诉父皇?你这分明是把我往火坑里推!”殷澄练似乎受到了嘲弄。
“开放国库,发放官粮,这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随便一个户部的官员就能信手拈来。但你不一样,你是皇子殿下,皇上想要的答案远不止此。”画十三眸色幽幽,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殷澄练。
殷澄练愣了愣:“可是,你让我一石官粮也不带走,我拿什么赈济百姓?”
画十三抬手在殷澄练的脑袋上轻轻指了指:“脑子。”
殷澄练一把拨走了画十三的手,撅了噘嘴:“小白,你越来越没大没小了,胆敢说本殿下没脑子?有什么主意快说,别卖关子了!”
“殿下要明白,一旦你光明正大地走出了这座十年无人问津的太子府,朝中形势免不了翻云覆雨。殿下城府尚轻,所谓‘不愤不启,不悱不发’,小白只是希望你能耐着性子沉下心来多想一想。”画十三见殷澄练一时难改急躁轻佻的样子,心里深深担忧,不禁有些好为人师。
顽劣赤诚如殷澄练,他有个毛病,一旦接纳谁、中意谁,往往就会掏心掏肺地信任他。
“你说的也对。我不急,你慢慢说,我跟着你慢慢想就是了。”殷澄练一脸乖觉。
画十三嘴角轻扬,继续缓缓引出:“殿下可知,朝廷的官粮从何而来?”
“当然是各地上缴的税粮了。”
“何地产粮最盛?”
“当属江浙一带,土地肥沃、风调雨顺,即便今年赶上饥荒如斯,也并未波及,粮食丰足如旧……”
说着说着,殷澄练突然停住了,顿了片刻:“你是说,从江浙一带调度粮食到云南去?江浙距离云南更近,这样的话,还能省去一大半搬运粮食的功夫!”
画十三微微点了点头,眼里流露出几分赞许:“殿下所言不错。江浙粮仓如云,尤其是逢此饥年,粮商们更是十倍百倍地屯粮建仓,哄抬米价,买给官户与平民,从中大捞油水。那么殿下,试问,你将如何把江浙的米匀到饥民身上呢?”
“强征。非常之事需用非常之法,一边是水深火热、饿殍遍野的饥民,一边是趁火打劫、唯利是图的粮商。该偏向哪一方,这不是高下立判么?”殷澄练渐渐敛去玩世不恭之态,义正言辞道。
“粮商们亦是自食其力,只是天公为之作美而已。若用强征,他们销路灵通,大不了赔点钱统统火速卖出去,偏偏不肯从命,到时候粮仓空空如也,殿下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画十三冷静分析道。
“不能强征……那,改用偷的!这个方便!”殷澄练眼前一亮。
画十三忍俊不禁:“几万石粮食,且不说偷运出江浙,就是从粮仓里偷出来,尚需要几千人手,怕是殿下图得嘴上方便,倒苦了大殷的史官了。”
殷澄练翘了翘眉:“这干天瑜什么事?”
画十三顿了顿,垂了垂眼眸,打趣道:“大殷开国以来,第一位率领大军偷取百姓粮食的皇子,这么浓墨重彩的一笔,怎会不被载入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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