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十三不置可否,缓缓说道:“早年曾听闻,民间有位寒士在科举中拔得头筹,但却拒绝入朝为官,甘愿四处游学,结交有志之士,坐而论道,笑谈天下。后生皆以‘子彧先生’敬称之,却始终不知其姓氏。”
“哦?”广子彧突然响起一阵快意大笑,“果然世事如风,都吹到了大漠里。”
“不知子彧先生是否介意晚生替天下文人问你一句话?”画十三渐转谦恭有礼。
“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广子彧的笑意渐渐敛去,“我不去做官,原因很简单,而且你刚才已经说出来了。我是个寒门之士,没有银子打赏来传旨的小吏,如何做得成官?”
画十三若有所思地怔了怔,随即恍然如悟地笑道:“先生克己之心,堪比大儒。”
“多读了几本无用书,可也不过是些寻常人,什么大儒圣贤,恰如阿莉娅所言,皆是狗屁。”广子彧说着说着面色竟红润许多,“一个传旨的小吏便一开口要价十两银子,我若拾级而上,等着我的还有百两千两万两。我躲避的不是一笔银钱,而是人心深处无休无止的欲望。我寒窗苦读的所得所感,哪怕在朝廷眼里不值这十两银子,于我而言,也是千金不易的。”
阿莉娅和伊莎偏居一隅哪里听过这等话,皆又惊又奇地呆呆怔着。画十三听得句句入耳、字字在心,沉思良久后,又问道:“在子彧先生心目中,文人意气竟如此重如泰山吗?以至于先生舍弃本家‘周’姓,改而姓‘广’。”
广子彧眼眸一滞,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撑着一身病体走到画十三的面前,目不转睛地铿锵说道:“文人意气从来轻如鸿毛!我真正看重的,是国家生民!是高居庙堂之上眼不能视民间疾苦、耳不能听四方言路的所有权贵!”
“那么,广陵书院的一众有志之士做到了先生所看重之事吗?”画十三眸色从容,幽幽问道。
广子彧趔趄地跌坐回了椅子里,愣愣的目光一片空空荡荡,他苦笑道:“若他们做到了,我怎会被一峡天堑隔在故国之外。如今,空顶着一个‘广’字头的姓氏罢了。”
京墨吃惊不已地听着二人的对话,花了好大功夫回想着相关的传言:“我听说,曾在京城内外盛极一时的广陵书院早就销声匿迹了,而且,再有公开谈及者,下场惨淡。”
“夫君,你身在这里,我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动你!”阿莉娅紧紧握住他的手。
广子彧看向她的时候目光无限温文柔和:“我的傻女人。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一些前尘往事,还有什么好怕的?此刻,我能感受到,五脏心脉正在一寸一寸地断裂……对不起阿莉娅,都是我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把风波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阿莉娅咬紧牙关忍住涕泪,忍得她额上青筋暴起。京墨过去轻轻拍了拍阿莉娅的肩膀,她考虑片刻后说道:“其实,水源干涸也不是没有办法挽救的。”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泛起了光亮,齐刷刷地等着京墨继续的话:“我是个小药师,从前在杏林——在师父家里时,曾跟着他们一起研制奇花异草。其中就有一味叫做‘胶果’的植物,专门用来种在荒夷之地,根系可涵养水源,果子豁开硬壳就是山泉一般的清水。”
伊莎一下子扑在京墨身上,眼里溢满了忽闪忽闪的光芒:“药师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神奇之物吗?”
画十三也惊讶地望向京墨,他看见京墨点了点头,悬着的心落了地,不禁笑着打趣京墨:“这位药师神通广大,不光能研制各种新奇药品,就连一些要命的炸药也能随手调配出来。”
“炸药?”伊莎撅着樱桃小嘴不明所以地重复道。
京墨一听就想起了画十三是在挖苦她初次见面为他调制矫容药品时,所发生的意外小爆炸,这在她眼里早就等闲视之了。
而广子彧却突然瞳孔一缩,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脱口而出问京墨道:“炸药?你在帮谁研制炸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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