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叹了口气。“并不多。今天早晨,我开车送个人从法官街到机场。到了之后,他居然直接跑进机场,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五十英镑的车钱没了,我还得自己付回来的过路费。”
萨立姆同情地点头。“我今天也不得不浪费时间等着会见一个根本不想见我的人。我的姐夫恨我。我在英国已经一周了,除了浪费钱之外一事无成,什么产品也没卖出去。”
“你卖什么东西?”
“一堆垃圾。”萨立姆说,“不值钱的便宜货,小玩意儿,还有旅游装饰品。讨厌、廉价、愚蠢、难看的一堆垃圾货。”
“你卖垃圾?”
“是的。”萨立姆说,惊恐地发现他居然把姐夫的样品的真相说了出来。
“而他们并不打算买?”
“不买。”
“不对吧,你看看这些商店,他们专卖垃圾。”
萨立姆有些紧张地笑起来。
一辆货车停在他们前面的街上,一个红脸膛警察站在车子前面,挥手叫嚷着,指着让他们从旁边最近的一条大街走。
“我们先绕道第八大道,从那条路过去。”出租车司机说。他们开到那条街上,结果那里的交通完全堵塞了。刺耳的汽车喇叭声连成一片,没有任何车子能移动。
司机在他的座位里摇晃着,他的下巴开始慢慢垂到胸前,一次,两次,三次。他开始轻轻地打起呼噜来。萨立姆伸手推醒那人,心里希望这是正确的选择。摇晃他肩膀时,司机动了一下,萨立姆的手触到那人的脸上,碰落了他的太阳镜。
出租车司机睁开眼睛,找到太阳镜,重新戴上黑色的塑料眼镜。太迟了,萨立姆已经看到了他的眼睛。
出租车在雨中缓缓向前蠕动着,计价表上的数字不断增加。
“你要杀死我吗?”萨立姆问。
出租车司机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萨立姆在司机后视镜中观察他的脸色。
“不会。”司机平静地说。
车子再次停下。雨水纷纷击打在车厢顶上。
萨立姆说:“我祖母发誓说在某天傍晚,她见过一个麦莱库勒毛特,就在沙漠边缘。我们告诉她,那不过是沙暴,是一阵风,但她坚持说看到了。她看到了它的脸,还有它的眼睛,和你的眼睛一样,是燃烧的火焰。”
司机微笑起来,但他的双眼仍旧隐藏在黑色的塑料墨镜后面,所以萨立姆无法分辨那个微笑中有没有真正的笑意。“当祖母的也纷纷到这个地方来了。”他说。
“伦敦有很多你这样的神怪吗?”萨立姆问。
“不多,我们人数很少。”
“世上有天使,也有安拉用泥土塑出的人类,还有流传下来的血脉巫者。”萨立姆说。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们的事。”司机说,“他们认为我们可以帮助凡人实现他们的愿望。真有这种本事的话,你以为我还会开出租车维生吗?”
“我不明白。”
出租车司机看上去有些悲伤,当他开口说话时,萨立姆从司机后视镜里凝视着他的脸,看着麦莱库勒毛特黑色的嘴唇。
“人们相信我们可以实现他们的愿望。为什么他们会相信那个?我住在港湾区一个臭烘烘的房间里,我开这辆出租车。只要有钱,随便哪个臭气熏天的混蛋都可以坐我的车,还有人连钱都不给。我把他们送到他们要去的地方,有时候他们会给我小费,有时候他们只按计程表上的价格给钱。”他的下唇哆嗦起来。这个麦莱库勒毛特似乎已经快到精神崩溃的边缘了。“有一次,有个人居然在后座上大便。还车给公司之前,我不得不亲手擦洗干净。他怎么可以那么做?我不得不清理干净座位上的那泡稀屎。怎么能这么做?”
萨立姆伸出手,拍拍麦莱库勒毛特的肩膀。透过毛衣,他感受到了他结实的肉体。麦莱库勒毛特从方向盘上抬起一只手,放在萨立姆的手上,就这样静默了一阵。
这时,萨立姆想起了沙漠。在他的想象中,红色的沙子卷起沙尘暴,无数猩红色的丝绸帐篷围绕着失落的城市尤巴。这个画面在他脑海中飞翔翻涌着。
他们开到了第八大道。
“坚守传统的老一辈人相信我们的存在。他们不会冲着洞穴小便,因为先知告诉他们洞穴中住着神怪。他们知道如果偷听天使的谈话,天使会向他们投掷燃烧的星星。但即使是老一辈人,来到这个国家以后,也觉得和家乡离得太远,于是不再在乎我们了。在老家,我哪儿用得着开什么见鬼的出租车。”
“我为你难过。”萨立姆说。
“这是个艰难的时代,”司机说,“风暴就要来了。我被吓坏了。只要能离开这里,做什么我都愿意。”
之后,车子开到酒店门前这段时间里,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萨立姆下车时给了麦莱库勒毛特一张二十英镑钞票,告诉他不用找零。然后,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勇气,他把自己的房间号码告诉了他。出租车司机什么都没说。一个年轻女人钻进出租车后座,车子驶回寒冷的大雨中。
晚上六点钟的时候,萨立姆还没有写好给姐夫的传真。他冒雨走出去,给自己买了当作今晚晚餐的烤肉串和炸薯条。只过了一周,但他已经觉得自己在伦敦这个地方变得更胖、更圆,筋骨也软化了。
回到酒店时,他惊讶地看到出租车司机站在前台,双手插在口袋里等着他,眼睛盯着架子上的黑白明信片。看见萨立姆后,他有点不太自然地笑起来。“我给你房间打电话,”他说,“没人接。所以我想我应该等你一会儿。”
萨立姆也笑起来,碰了下那人的胳膊。“我在这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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