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随之便冷笑道:
“下边的臣子都不听话了,这做君主的心里还能欢喜得起来吗?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两位阁老背后站的却是两党官员,而非他这个君王,他能欢喜得起来吗?”
这话实在是大逆不道,沈昭说便罢了,韩廷贤却不敢轻易接话。
沈昭亦不指望他接话,仍是自顾自地道:
“今上选您做这工部尚书,除去不想让两党得利外,更是想培植自己的人!缘何户部尚书钱大人至今安然无恙?自是因为他后头站的是今上,而非任何一党。”
韩廷贤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猜测。
沈昭随即便偏头,目光灼灼地看向韩廷贤。
“韩大人,如您这般在朝中并不攀附任何党派,却又独自一人的官员并不在少数。若是你们联合起来,必然也是极为庞大的力量。但你们不属于任何一党,即便真要分党派,那也是保皇党!”
保皇党!
韩廷贤闻言顿时一惊。
他没想到沈昭这个小姑娘会看得如此深远,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件事本是谁也不曾想过的,谁也不敢想。有程窦两党在前,所有刚入仕途的官员,心中想的都是若想平步青云,得两党重视。若不愿同流合污,便孑然一身。
谁也不曾想过,他们还可以联合起来。但是谁又规定他们不可联合起来?!
沈昭见他心中似有所感,便又接着说道:“保皇党虽可行,但韩大人应当还清楚一事,如今这些不攀附党派的官员,并不是因其才华不够,甚至其中还有许多是两党极力拉拢的对象。
为何他们不曾加入任何党派?概因两党皆是为自己谋利,而非为国朝谋利,为百姓言事!我相信大人初入仕途之时,所想亦是造福于民。
所以,民女在此恳请大人应下一事,若有朝一日,真有保皇党存在,民女希望它保的不是皇上,而是大周朝的百姓。民女希望它不会成为所谓的韩党!”
这话可谓诛心!
韩廷贤却不曾露出半分不喜之色。
他沉默了良久,终是忍不住后退一步,朝沈昭行了一礼,语气庄重,“姑娘一言,于我如醍醐灌顶!想我韩德义立于朝局多年,自言为百姓言事,却看得不如姑娘分明,亦无姑娘之大义,实乃惭愧!”
沈昭却摇摇头,微微笑道:“韩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您身为二品大员,却肯在此听一弱质女流尽出妄言,已是心胸开阔至极,试问朝中有几人能及?您才是值得敬佩之人!”
韩廷贤闻言,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我韩德义活至今日,始知世上竟有如此见识开阔,格局宏大的女子,我原先以为姑娘大长公主之风范,眼下看来却是过之而无不及。大长公主在此年纪,怕是看得不如你这般深远。”
沈昭闻言,顿时赧然。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是四十余岁之人,这点见识自是有的,又如何同大长公主相比,更得不了韩廷贤如此夸赞。
沈昭当下又道:“此言并非出自民女,民女不过是借他人之言,有感而发罢了。”
未免韩廷贤以为她是敷衍,当下又道:“民女幼时在惠州生活,得遇一老先生,拜在其门下,先生眼见国朝局势混沌至此,便出此言,民女深记于心。”
韩廷贤闻言便忍不住皱眉。
他亦在惠州生活数年,有些事情自是清楚,当下便道:“可是寂本大师?我记得大师虽是方外之人,却有慈悲之心,曾与我言及惠州民情。”
沈昭摇摇头,继而解释道:“是一隐居山野的先生,号拂云居士,料想大人不曾听闻。”
韩廷贤仔细思索了片刻,觉得这名号似乎听过,但仔细一想却无多少印象。他随即抛开此事,道:“果真是世外高人,否则何以教出沈姑娘这样的学生来?”
他顿了片刻,随即说道:“虽则沈姑娘方才所言于我有提点之恩,但即便如此,我若想在朝中站稳脚跟,依旧是极难之事。不知姑娘有何见解?”
沈昭知道,这才是韩廷贤今日喊她来书房谈话的真正目的。
同窦党一样,韩廷贤亦不觉得她在这京师之中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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