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之上,立着一个内侍,只见他眉清目秀,几分阴柔,安静地半低着头。
碧竹道:“他是严子,克总管的徒弟,自己人。皇上虽对芜茗山庄有些忌讳,不愿打发更多的人过来伺候,但终归这里需要个内侍,却也是没法子的事。克总管安排一番,高褚便主动挑了他来,一点疑心都没起。”
白綪雪笑道:“甚好。以后许是不大容易出宫,芜茗的消息依托他总是方便些。对了,也不知叶壬他最近在忙些什么。”
碧竹笑意盈盈的脸却忽地凝住,嘴唇动了动,终道:“他易容换名,自称‘苟神医’,却不想第一天入太医院便被巧蝶抓去给……给皇后……安胎……”
“他果真变作了狗,哈哈。”白綪雪乐道:“他医技本就得了鬼仙真传,加上他那嘴皮子功夫,椒房殿记挂上也是早晚的事……你说……安胎?”
白綪雪实已笑不出来。宁婵竟有了身孕?
白綪雪的头脑猛地炸开一般,又疼又蒙,嗡嗡作响。她也不知她为何这一瞬就失了仪态,她的心里像是被人灌进来无数勺的冷醋,又抛进来无数块的火炭,她几乎已透不过气来。她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即将就要有新的生命,可她这样的年纪,正是雪月风花、伤春悲秋、潇洒洋溢的年纪,她实在不能体会一个新的生命,将有多么庄严而又神奇的意味。何况,还是旁人的孩子。她所爱的人与旁人的孩子。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花隼那俊朗的温和,还有宁婵艳丽的得意,他们宠溺地怀抱着孩子,周遭的一切都已黯淡……
碧竹轻拍着她的脊背,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她的手,那是一只已有些颤抖的手,让人不经意间觉得此刻已是深秋,已是枯叶狂风偕舞的季节。
白綪雪并没有难受多久。因为宫闱局的女官已到了。
慈寿宫在东侧,毗邻东宫、清泉宫和邀香宫。一段路,说近不近,宫闱局备了步辇,白綪雪却执意徒步过去。
清晨的风中携着淡淡的花香。她款款而行,衣袖裙裾轻鼓着,飘荡着。白綪雪嗅着这芬芳的香气,心情不由得纾解开来。那些有关宁婵的暗算、安胎、找茬,那些凭她一己之力或是主观意愿皆不能改变的事实过往,通通都已散在风中。她对自己说,宁婵这件事,不过是个开端,她既然决定要守在花隼的身边,便该学会接受这一切。
今天是宁婵,往后还会有那些莺莺燕燕,那些花团锦簇般的女子。她想起早上初醒时想起的庄凌儿的那些话,还有自己对未来安稳的肯定,她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安稳吗?她的未来,不在旁人的手中。她从小就未对谁认过怂,也明白她并非一定要只过这一种生活,倘若有一天,她在宫中内心的隐忍和痛苦超越了她对花隼的爱,她未尝不可以远走高飞。
这便是她意识深处的解决之道。她渐渐地说服自己,唇角一丝上扬的弧度,绽放在夏日炎炎的风中。连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在爱情这一途中,对于她无力把控的人与事,她已逐渐学会预设出最糟糕的结果,一旦她已找到退路,她便不再畏惧、不再难过,谁都不会再击垮她,只因她随时都可以逃进她的堡垒,有恃无恐。正如她早上所说,倘若花隼对她不起,她便让他永远都找不到她。这,便是她独有的倔强。
她虽不是仙子,此刻却有步步生莲的美妙。笑容,已开始绽放在她的脸上,连碧竹在旁瞧着都不由得多转了些心眼,揣度着小主人的笑从何而来。她自然猜不到。爱情已让人捉摸不透,何况是人在情爱中变化出来的连自己都不甚明白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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