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字出口,周元泗自知脸上无光,面色颓然,好在这样窝囊、失败的滋味他已经尝得太多,早已麻木了。
他木讷看着窗外那颗婷婷大树,宫墙再高,也无法阻挡它,根虽在地底,但看得却高远。树尚且能冲破深宫高墙,而他周元泗却被这雕梁画栋重重困住,出不去局,更解不开局。
他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羡慕一棵树,觉得好笑,便咧嘴嗤嗤笑了几声。伍冠许久不见他笑,觉得难得,便笑逐颜开凑上来道,“皇上就该如此,凡事想开了就好,人生在世,若事事为他人着想,心里考虑着别人,便永远也不会快乐,不过是别人快乐,你才跟着沾点光罢了。”
他自小便来到宫中做了阉人,一步步成为皇帝身边的近侍,如今算是周元泗身边一等一的人物了。宫中之事,他见得何其多,每每告诫自己明哲保身为上,人生享乐为主。这些思想经年累月,渐渐根深蒂固,此时不免在皇帝周元泗面前这样劝慰他。
可是,他出身低微,饱受奚落,一辈子不过求个富贵,哪里与周元泗能比较?
周元泗听了不与他辩,笑着问他,“朕如果死了,你觉得后世会如何评价朕?”
想也不用想,伍冠脱口而出,“皇上乃万世明君之表率。”
周元泗不接他的恭维,反而指责道,“此话不仅荒唐,且大逆不道,先祖南征北战,开拓一代霸业,如何这万世明君能轮到朕头上来?”
伍冠经他一说,自知失言,立刻跪下请罪,“皇上息怒,奴才说错了话,请皇上责罚。”
周元泗原本也无心过多责骂他,无奈说道,“与你又何干呢?你原本没有错,只不过因为是朕的近侍,才会这样说讨我欢心而已,但我有些自知之明,与你口中那万世明君相距实在有些遥远。”
“那皇上评价自己又是如何样的?”伍冠好奇道。
周元泗眉眼间一片迷茫,“朕不知……朕只确定一件事,不想成为败掉祖业,遭后世唾骂的亡国之君。”
他难得敞开心扉,即便对方在他看来是个无法完全理解他的人,“朕继位时,不懂怎么做皇帝,那时没人同我作伴,每日宫规戒训让朕觉得做皇帝没有一点意思,不懂为何父皇一定要将我选作皇帝,如今也不懂。”
“那时,成谨恪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说来恐怕你也不信,十七岁时,朕才第一次见了回奏折。那时心思不在家国大事上,每日就是你这般心态,纵酒享乐。等到朕想要好好做皇帝时,却已不能了。”
伍冠受到他感染,心里也替他伤心,忍不住劝他,“皇上莫要如此消沉,皇上如今重拾信心,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成谨恪此等匹夫,不过是风烛残年,不足为惧。”
周元泗苦笑道,“你不过只知些皮毛,你可知道,朕如今除了这皇帝的名号,什么也没有了。你以为只是万康大权旁落吗?这些年,成谨恪一党早就将朝臣一网打尽,将各地军权悉数收入囊中,朕手中是一兵一卒也没有,怕也只有你忠心耿耿跟着朕了。你今日瞧见没有,我叫人将牧光拉下去,那禁军却是去看林彷的脸色。”他自嘲般笑笑,“你说朕如何做出一番大事业?”
“皇上始终是皇上,他们如此难道还想谋反不成?!”伍冠一脸不服气。
“他们还用谋反?如今只差一个借口,成谨恪便能将朕取而代之!他苦心经营自己的形象,怎会让谋反一夕之间让他的形象垮塌?如今,他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担不起反臣的罪名。他将朕紧紧盯住,便是等着机会让朕出错,设下陷阱让朕犯错,一错再错,到那时,废掉朕有何难?”
说完这些,周元泗长舒一口气,“朕偏不遂他的意,朕要事事顺他,总能拖到他咽气的时候,到那时…”
听他说了这许多,伍冠都不曾开口,但听到周元泗有这样的想法,便说道,“皇上可曾想过,就算能撑到成谨恪死,还有林彷,林彷后面还有孟坚,还有成石…他们是数不尽的人,而皇上却只有自己啊!”
周元泗怎能不知这些道理,他无奈道,“不然还能如何?朕如今已到装病推掉朝事不惹他怀疑的地步,还能如何?”
伍冠虽是个近侍,但自己也经历了不少争斗、踩着其他人顺利上了位,极为擅长利用人情世故达到目的,他脑子一转,忽生一计,“奴才斗胆问皇上,如今北威的敌人是谁?”
周元泗想也不想便答道,“南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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