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决并非极刑。”张伯年叩头道,“请王上处臣以凌迟,誓不皱眉挽首!”
“什么?”
“……但求王上一件事臣父年过八十,求王上赦免远戍之苦臣死亦瞑目……”张伯年的声音哽咽了。
萧稹哼了一声:“他跟着你作尽了威福,享了那么多民脂民膏,走几步路消消食何妨?”张伯年伏地泣道:“求万岁洞鉴,臣父从不曾取用民间半丝半缕……”
萧稹铁青着脸道:“难道那么多人都是诬告?上至台辅、钦差,下至黎庶小民。”
“重刑之下,何证不可得,何供不可求?”张伯年悲怆地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万岁怎样处置,臣概无怨言,死无所憾。念臣效力多年,总求万岁网开一面……可怜我家被抄,只查出五两银子,万里远戍,老父何能堪受……”
“五两!”萧稹仿佛在旷野中乍闻惊雷,脸色变得惨白,嘴唇抖了两下,茫然地回顾秦梦奇,有点口吃地问道:“我……怎么没见清……清单?秦,秦梦奇,他说的可是真……真的?”
秦梦奇说不清是悲是喜是愧,一口苦水泛上来哽住了,竟答不出话来,只将头重重叩了两下,从怀中窸窸窣窣抽出那份誊好的清单捧给萧稹。
萧稹接过来,脸色愈加苍白阴沉。那张轻飘飘的抄家清单上只寥寥几行字租赁住房两间,租金纳至萧稹二十五年,现交原房主领回,退余金一两五钱锅碗盆勺炊具等杂物折银三钱床盖巾栉折银二钱竹凉轿一乘折银一两五钱另有青蚨钱二串五十文。这么一小片纸,因夹在尺余厚的卷宗里,他竟没有看过!泪水模糊了康熙的眼睛,纸上的字变得花了,他跨前一步,似乎想扶起这个罪臣,忽然觉得身上一点气力也没,又止住了,摆摆手吩咐荣轩道:“搀……搀他进来……”
张伯年被搀进来,因有病正在发热,他的浑身都在颤抖,身上的水淌在地下汪了一片。萧稹坐回椅上,半晌方缓声问道:“你收盐商还有龙江关的银子,怎么都不在清单上。”
张伯年已平静了许多,忙叩头道:“盐商贩私,原为国法不容。江宁盐道夏器通受贿不查,臣越俎代庖曾查封过三千两。龙江关周用中通同盐道,受贿银一万两,被臣查实截留。泗州、直隶州因被水灾,总督阿山作保借用赈灾,阿山调走后一直未归还。不知何故,这张借条在查封臣署后居然丢失臣实有口难辩……”
“既如此,当初你为何不具实参奏夏器通和周用中?”
“回王上话。”张伯年叩头道,“臣秩在三品,系署理巡抚,奏折按例由总督府代呈。是否呈送御览,臣亦不得而知。”
“葛礼!”再没有比这更使萧稹震惊的了。他不明白,这么大的事,司马威和郭彰为什么一点也不知道?萧稹取过一杯茶吃了一口,嫌凉,顺手一泼,又问:“南市楼是怎么回事?”
张伯年道:“此事臣有失察之罪。江南民情不好,须时时以圣谕教训士子但并非改建南市楼,而是在南市楼旧址新建圣谕馆因臣初到任,只图少花银子,未能详察前情……”
萧稹听着,已是紫涨了脸,按捺着又问道:“朕派钦差前往会审,你既有冤,这些事他们尽可代奏,为什么不向他们当面讲清?”
“臣并未面见钦差大人。”张伯年说道,“审讯都由总督府司官代传问话。父亲命臣拼死熬刑,留得一命进京,或可使主上得知实情。所以臣到刑部翻供,抵死不认一罪,求圣上洞鉴臣之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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