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琅抱膝坐着,仰脸观星,说道,“我们在尽忠!按我测算今年鹿耳门有潮,不知碰上碰不上,若能脱此大难,我何琅必定抬举你们只怕未必能这么巧啊!”

四个人都沉默了。鹿耳门自萧稹元年涨过一次潮,二十多年了,叫人怎么指望?但事情巧得令人难以置信。造化之神居然真的光顾了。第二日凌晨,起潮了,而且是在迷蒙的大雾中涨起来的。一丈多高的潮头澎湃着,发出千军万马的奔腾呼啸声,轰鸣声,撼山动地地由远及近冲过来。头一排潮浪,便打得施琅的座舰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天哪,潮!”何琅先是一惊,大雾已经使他庆幸了,又来了潮水!正发呆间,又一个潮头过来,将舰船托起老高,已能离开沙滩,在海中自由自在地打旋儿。施琅梦游人一样,软着腿沿舰踅了一遭,突然爆发出刺耳的狂笑:“潮水!真的是潮……哈哈哈哈!”好半日才回过神来,他虔诚地仰首望着茫茫苍穹,喃喃说道,“天子洪福,祖宗灵佑!何琅当奏明当今万岁,为海神加封,再塑金身,重修庙宇!”

说话间,陈蟒的舰队已开过来接应,附近不远传来了蓝理惊喜的狂叫声。刘国轩没有再下令进击。他像被雷击了,白痴一样注视着汹涌的浪滔,好半天才发出一阵似哭似笑的干嚎,腿一软跪在甲板上,喘着粗气吃力地说道:“先王创业,鹿耳门涨潮……数十年后施琅来攻,鹿耳门又涨潮。这是……是天意,是天意啊!”说罢慢慢起身来,回顾中军护领笑道,“你率舰回湘国,说刘国轩有话:何琅若肯不计前仇,不坏宗庙,不戮大臣,不掠百姓……”他哽咽了一下,“那……那就……降吧!”说罢横剑项后,猛地一拉……高大的身躯便倒栽进狂潮之中,一个大浪过来,已被卷没了。

六月二十二日,齐军收复澎湖全岛,湘国门户顿时大开,何琅一边整军补饷、安抚伤兵,打捞死难将士,修复战舰,一边将澎湖血战情形备细写了奏章递送福州。

傅师行得到澎湖大捷的消息,一口气松下来,几乎瘫晕过去,因何琅奏章中说奖功银两尚缺九千两,忙移咨福建藩司衙门提调银降。前线已获全胜,傅师行决定即刻赴京,请旨办理受降事宜。

收复湘国的消息立刻轰动了,把个萧稹欢喜得立不安,坐不稳,竟传旨驾御太和殿接见傅师行,君臣对奏足足对了两个时辰。司马威和郭彰搜索枯肠,挑尽了好词儿夸奖王上“神圣文武”秦梦奇即席吟诗做文,献万寿无疆赋连薛必隆也给王子们放假,奉旨赶回礼部,带着司官连明彻夜地起草诏诰,制订受降礼仪,呈萧稹过目后用六百里加紧发往福州。

第二日,荣轩便至傅师行府上颁恩诏,加封傅师行为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礼部尚书。荣轩已晋了四品京衔,满面红光地和李光地寒暄着,说道:“我这一辈子尽托了沈炼先生的福。先年二爷当主子的老师,我做伴当,这就做了官。又来了您,却是沈炼义父的高足,您可得多关照啰!”

傅师行面儿上镇定,心里直打鼓,兴奋得怦怦直跳,笑道:“我素来不信福命之说,但你荣轩有福看来不假。”说罢,畅快地大笑起来。

荣轩被傅师行奉迎得身上舒坦,凑近了说道:“听里头风传,大人要进上书房呢!傅师行大人您真有您的!当初说取湘国,连司马中堂都不敢说硬挺话儿,惟独您顶着一定要打这就是本事!薛大人如今也说您有名臣风度!”

荣轩说着,摇头咂舌,连连赞叹。傅师行听了目光霍地一跳,半晌方舒了一口气,淡淡一笑,说道:“君子知命,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名臣不名臣,我没有想过,刻意求名就入了下流。王上如此加恩,我已是位极人臣,岂敢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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