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太子一行人悉数下狱,又立马遣人去捉拿谢玿,哪知谢府只剩下人,谢玿早已逃之夭夭。

皇帝在两仪殿发了好大一通火,卫茗站在殿中,看着满殿残席狼藉,而金殿之上,帝王散发垂须、袒胸露乳,毫无威仪,心情格外复杂。

他眼珠一转,视线落在金殿中高坐的另一人身上,那人一袭云锦素袍,白玉覆面,与皇帝平起平坐,想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天师。

卫茗对天师充满好奇,这一路走来,他对皇帝所做的荒唐事也略有耳闻,而人们口中最常提及的,还有天师的名号。

卫茗能理解太子的心情,大概为君者,多心忧天下。虽说他与太子交情不深,但他对谢玿的为人心里有数。

联系前因后果,卫茗大概也能猜出谢玿到底在做什么。谢玿既然选择竭力助太子,那太子便不只是为了帝位,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不过对卫茗来说,他只是一介武将,他所深爱的,只是这一片山河国土,爱他手下的士兵,爱这王朝,而非天下百姓。

就好比他不会过分怜惜御外之地生活的布衣百姓,他不会为了黎民而造反,但他会为了守护国境、守护自己的兵而浴血奋战,置生死于度外。

谋反,仍然是他内心一道不可逾越的红线。

见皇帝气焰消下去些,卫茗拱手,问道:

“陛下,您将如何处置逆党一众?”

突兀的声音吸引了皇帝的注意,皇帝差点忘了卫茗尚在殿中。视线落到卫茗脸上,皇帝面色有所和缓,毕竟这是平定逆党的大功臣。

“爱卿问得好,对于逆党,朕自然有朕的考量。”

皇帝随意往台阶上一坐,回首朝天师讨好地笑了笑,继续对卫茗道:

“实不相瞒,此次召回将军,是为了泰山封禅一事,朕需要一支王师,助朕气势,明朕诚心。而关于这些逆党,朕将在封禅典礼上,以逆党头颅鲜血,敬告皇天后土,求国运昌隆,天地庇佑。”

闻言,卫茗当即一愣,毕竟这可是太子。

可转念一想,谋反,按律当诛,无论你是怎样的王公贵族,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只是卫茗想不通一点,太子明知自己将率大军入京,怎会在这个节骨眼铤而走险?

太子也就算了,皆知殿下仁爱,谋略方面卫茗并不清楚,怎么谢玿也跟着犯蠢?这怎么看都并非明智之举。

除非——

卫茗的面色逐渐冷峻:

他们并不知王师将至。

亦或是,本不知,匆匆知晓之后仓皇起兵,不料正是羊入虎口,成了那瓮中之鳖。

卫茗内心腾起一股怒火,在他内心宽广的草原上摇曳,逐渐燎原。他实在是无法理解高位上的皇帝,他的愚弄,他的欺骗,他的所作所为。

方才听皇帝所言,分明是早知太子有异心,皇帝于暗中蛰伏,不动声色地准备将他一众一网打尽。可卫茗力不从心,倒不如说,他自己并无什么想法。听皇令而动,这就是卫茗。

不过卫茗到底是在乎谢玿的,那官员自京城来,身居高位,毫无架子,为人谦和。世家公子官儿爷,多多少少有着一股子傲气,自视甚高不屑旁物的傲气,卫茗看到的谢玿不曾这般,和他相处很舒服。

其实谢玿曾经有,只是这股子与生俱来的傲气已经被磋磨得什么也不剩了,若有,那也只是御人的手段。

在卫茗看来,谢玿有点蠢,也有些可爱,年轻的身影浸染着淡淡的忧伤,像从未消散的雪纷纷扬扬,并不强烈,多数时候给人的感觉是安静的。他们在阳光下驰骋,在塞外迎风阔谈,从国事到家常。

卫茗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人,平和融洽,自然地像是认识了多年的故友,难得喜欢。若谢玿出事,卫茗会觉得可惜难过。

故而卫茗一拱手,问道:

“陛下,臣方才听陛下言中之意,似乎谈及谢玿谢大人畏罪潜逃,不知谢大人所犯为何罪?”

皇帝一听见谢玿的名字,就像被触碰到逆鳞一般,从台阶上站起,面目扭曲,自言自语道:

“罪?他就是一个罪人,生下来就是错误的。”

卫茗皱眉,不满皇帝的答案,沉声道:

“臣不知陛下何意。”

皇帝将话接过去,道:

“你自然不知,谢玿本就不该活在世上,朕要找到他,封禅之日,将他的首级献给天地,引气运归来。朕是天子,天地所厚,万寿无疆。”

眼见卫茗的脸色越来越差,皇帝嘟囔了一句“啧,麻烦”,然后不以为意地对卫茗说:

“你若非要说他有什么罪,那便是他素与太子亲近,既然太子造反,那他定然是同谋。”

随即皇帝想到什么,两手一拍,如醍醐灌般开心地对卫茗道:

“不过既然将军来了,那朕的忧虑就没有了。还请将军拨出两支骑兵,往南、北追捕谢玿。这厮定是听到了将军入京的风声,才逃了去,他对朕很重要,快快把这罪人替朕拿来!”

卫茗此时已经听得拳头捏紧,咯吱作响。他道:

“如此看来,陛下并无证据证明谢玿的罪,恕臣不能遂陛下心意。”

皇帝不以为然,哼了一声,语气阴阳至极:

“人都跑了,这罪名也就坐实了,将军还同朕谈什么证据?朕就是天理,朕就是王法,望将军三思。”

卫茗闻言沉默,好半晌才道:

“臣,遵旨。”

皇帝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悠哉悠哉地对卫茗道:

“将军且让你的手下沿官路一路追过去,朕会命那些地方官在城里乡里搜寻。”

想了想,皇帝摆摆手道:

“诶呀其实不必这么麻烦,你且顺着官道追,定能追上。”

卫茗不解,问皇帝道:

“陛下为何如此笃定?倘若谢玿遁入乡野山林呢?又该何处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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