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像沉默的时间很长,长得大林都忍不住想再次开口提醒;结果话还没出口,就是一阵地动山摇。
最让人心惊胆战的不是地面与房屋摇晃,而是神案上那个黑黝黝的木像都开始轻轻颤动,那是双方“见面”以来从未有过的。明明表面没有变化,但是给大林的感觉却是有一团滔天怒火正从木像深处喷薄而出;这一尺多高的小木人随时会从扎马举剑的固定动作中站起来。
少说能再长个两寸、三寸地。
偏殿的门、窗、梁、柱在剧烈摇晃中“喀喀”作响,连殿顶的琉璃瓦都发出“哗哗”响声。这只是大林能亲身体会到的,在他视线之外,一阵大风卷过阳光下的城隍庙;正奔走安排斋席的帮厨们愕然抬头,看到接二连三有琉璃瓦从庙顶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可以说城隍的怒火跨越现实与虚幻两个维度,也可以说城隍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以至于从虚幻维度外溢出去。
大林心里要说不慌那是假的,连说话声都有些乱了:“喂喂喂,就算不同意,也不用这么大动干戈吧?有话可以好好说,有什么要求可以提……”
“闭嘴!”木像的声音在偏殿里回荡,回声嗡嗡作响,“我已经好话说尽,看来是说不动你了。到现在还想帮游野脱困,真以为我的耐心是无限的吗?”
木像没说一句,偏殿里的光线就黯淡一分,原本黑白分明的色调渐渐改变。原本的黑色变得愈黑,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笔,一遍又一遍往本就乌黑的底色上刷着墨汁;原本的白色逐渐变得灰蒙蒙一片,最后彻底压过了白色,朝黑色转变。
所有来自现实的光线——不论阳光还是灯光——都被一层层削弱。大林的视线渐渐模糊,眼看着黑黝黝的木像逐渐融入黑暗当中;一开始还能分辨轮廓线条,到后来模糊一片,估计过不多久就会彻底看不到了。
人总是亲近光明,厌恶黑暗的,这是人类在几百万年进化过程中刻进骨子里的天性。偏殿里的黑暗不是正常隔绝光线后的黑暗,而是如有实质一般,时刻压在大林的头顶,又一步步压进他心里。
当视觉从外部被剥夺后,其他的感官就开始变得灵敏。
先是听觉,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呜呜”的风声;然后是触觉,风吹在身上,每一阵风都像一把刀子,割开皮肤渗入血肉、筋骨;最后是嗅觉和味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入口鼻之间,而后骤然如潮水奔涌,腥臭味浓郁得仿佛突然置身于屠宰场中。
风突然变轻,也变慢了;它依旧寒冷刺骨,寒意如四周的诡异黑暗一般无形而有质,衣物、皮肤、脂肪都不能阻扰寒意入侵的一丝一毫。大林的四肢关节因为寒冷而开始僵硬,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冻成了冰块,从肺部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如冰雪般寒冷。
不过,现在的风不再是一把割肉刀,没有了先前每一阵风过处都如皮开肉绽的痛感;它变成了一团粘稠厚重的泥浆,包裹着大林的身体。由腿脚到腰腹,浸过胸膛,没过头顶,让他动弹不得。
大林感到自己被血水包裹着,每一次呼吸、每一个毛细孔都有无数的血腥气渗透进来。他奋力挣扎着,试图“浮”到水面之上;可每一次都比血水上涨的速度慢一步,始终不能挣脱出头。
木像的声音好似从九幽之下传来:“四百年阴气汇聚,苦心孤诣布设的陷阱,连夜游神都能困住,你一个肉体凡胎,还是死过一次的活死人,本就该归我麾下鬼差处置,还想逃得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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