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国荣也不言语,倒背了两手,慢慢在一排一排手下前踱着步子,一阵走到一个三十多岁身形略瘦的男人面前,瞅瞅他穿一件灰布棉袄,前襟上分明少了一个扣子,连那线头儿都未扯干净。冷国荣一时抬起头,见男人肤色青白,分明是抽鸦片的结果,又见他眼神飘忽紧张。却叹口气,对那人道:“出列吧!”

那个人正是穆天礼,其时眼见冷国荣紧盯着他,知道躲不过,“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朝着冷国荣连连叩头,嘴里喊着:“饶命,司令饶命!”

“饶命?他妈的,老子可是定了八条军规呢!还敢给我犯事儿?我倒想饶了你,可是你看看。”冷国荣指着场院外那些冷漠的乡民道:“你看看那些眼睛,一个个都能把咱们给吃了。你知道你犯了啥罪吗?万恶淫为首,你就想女人,她也得愿意才行。不愿意就是强奸。要是有人对您娘这样,你能高兴?况且这次还是一条人命。来人,给我拉出去毙了!”

其时,冯二虎和白世武一直跟在冷国荣身后。冯二虎一见是自己大队的人,早就慌了,先挥手让两个的两个兵将他架到队伍前面,连忙悄悄向冷国荣求情:“司令,手下犯科是我冯二虎带队无方,不过有句话我还是得说,他是大水泊南村关尚荣的外甥,叫穆天礼,原先家里颇有财产,自从接了父辈家业,自己当家作主,喜好上喝酒赌博,不喝酒还不上手,后来又学会抽烟,一阵把家里的钱粮地屋都折腾光了,如今家破人亡,只剩下这一根孤苗儿……”

“就这些?”

“请司令开恩。”

冷国荣狠狠瞪他一眼,却到队伍前站定,手指着穆天礼道:“大家听到了?穆天礼,你他妈的真是没有天理啊!吃喝赌抽淫,他小子都占齐了吧?我要留着他,连老天都要怪罪我。也罢,既然如此,冯二虎,快叫人回去拿坛子酒过来,再把伙房炖的鸡端一碗过来。”

“司令,就先放了他吧!”

“还废什么话?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冯二虎不敢再多说话,扭头就走。冷国荣也不着急,就站在那儿等着。在大街站立的六排土匪,全都摸不着头脑,只看见冷国荣满脸杀气,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穆天礼眼见冯二虎走了,眼前再没有替自己说话的人,只是坐在地上嘤嘤的抽泣。

大概过了半柱香功夫,冯二虎亲自端了两只大碗拿了一双筷子,其中一只碗里面是热腾腾的鸡肉。另外一个土匪抱了一坛酒,两个人来到冷国荣面前,冷国荣示意他俩给穆天礼送过去。冯二虎手里那碗鸡肉大概刚刚加过热,还冒着热气,馋得站队的六排人一齐伸长了脖子。冯二虎把盛鸡肉的碗放到穆天礼面前,又亲自开了酒坛,那坛酒却是红蜀黍酿的,一开坛盖,坛口腾起一股子陈糟的曲香味儿,连冷国荣闻见都忍不住抽抽鼻子。

冯二虎抱起坛子,慢慢歪倒坛口,眼见一股透明似水、却比水绵厚柔滑的酒水,轻飘飘滑入碗中,那酒水不溅不飞,只在酒碗中冲起一溜酒花儿,似透明的珍珠,紧贴在碗沿上,排成密密麻麻的珍珠帘儿。

冯二虎放下坛子,正要端碗,却被冷国荣一把推开。冷国荣蹲下身去,看一眼穆天礼,摇摇头,自己端起那碗酒,蹲到穆天礼面前。穆天礼眼见冷国荣亲手替他端酒,心里明白是壮行酒,倒抽泣得更急切,连鼻子里的鼻涕都直冒泡儿。

冷国荣狠狠地瞪他一眼,道:“是条汉子,喝了它。”

“司令,你就饶了我吧!我从此再也不敢了。”穆天礼的鼻子都哭得冒起了泡儿。

冷国荣微微皱起眉头,两眼紧逼着他:“给我喝了。”

穆天礼大概也真不把自己当汉子了,突然翻身跪下哀求道:“冷司令,只要放我一条生路,我今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我是真不想死啊!”

“哗!”一碗白亮的红蜀黍酒,映着天上的太阳光,在空中滑过一道明亮的弧线,全部泼在穆天礼的脸上。穆天礼当场傻了愣了,瞠目结舌道:“司令……”

眼见冷国荣面色冷峻地站起来,道:“我不需要你来报答,你去给人家当面认错吧!”

说完,伸手从腰里拔出手枪,枪口一抬,只听“啪”地一声枪响,在场院站立的六排土匪,包括站在场院边的乡民,一齐目瞪口呆地看到,有一小片血乎拉渣的头皮,从穆天礼后脑勺上一下子飞到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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