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永年进城之后,自己带着一个班直接住进县政府内,他的指挥部就设在县政府二堂原先保安队的队部,是冷国荣以前用过的那两间房子。

刘永年约在四十多岁,面目清瘦,下颔长有不长的络腮胡子,腰间插着一支勃朗宁小手枪,据说是省政府现任韩主席特意奖励他作战勇敢。他原是韩主席从老家带出来的一个小老乡,从军入伍之后,先当韩主席的护兵,后来提拔当了排长、连长,直到团长之后,又命令他镇压胶东匪叛,驱除异己,趁机占领地盘。

刘永年进城的人马不少,足有一千多人。一千多人进城,吃喝自然是大问题。战乱年月,队伍行军打仗几乎都不自带吃喝,走到哪里依靠当地政府。没有政府参与,军队便自筹钱粮。说来说去,政府筹粮也得找民众,他们名义上筹粮是为了民众,最终遭殃的却还是民众。

等部队驻扎下之后,刘永年立刻找到张云恩,一连通报了两道军令,第一是在东莱县境内征兵五百。他倒是早有打算,韩主席只委他一千余众,想要发展壮大势力,就得沿途征兵。他打算逢到一县征兵五百,胶东有数十县,足可征兵五千余,再加上各路残匪,倘有投诚,则可扩充到六七千众。其时,绝对不只当一个保安团长,应该是少将旅长衔吧?

第二道军令是征缴钱粮。目前他手下有一千数众,每日费粮二十石左右,钱则需两千块。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大军在此清剿计划半月余,则所需粮至少三百余石,计三万六千余斤,另人马杂支经费两万块,却非国币,此时国币多为当地县政府自印流通币,只收现大洋或铜角。凡此数额,已是考虑地方民众最低负担,务请其马上协助办理。

张云恩一听他的条件,当时就傻了眼,心说,怕贼上门,贼祖宗倒上门了。想东莱县城不过区区万人,每人均担之数虽小,但那些贫苦人家,纵嘴边可以挤下四五万斤粮食,又何处能筹得两万块现大洋?

一时便筹躇。刘永年却是个急性子,见张县长犹豫不决,当场拍了桌子喝斥道:“你这个县长,想来也是送礼行贿委派下来的,做事如此不爽利。你要不答应,今日索性免了你的职,我就自任县长倒也未尝不可。”

只这一句话,却把张县长的性子给惹起来,当场沉了脸色,一怒之下,起身争辩道:“我这县长是由省政府委任的。刘团长既然如此说,张某不才,倒不敢担此重任,只好请刘团长另请高明,不过张某就是拼死也要到国民政府求个说法。”

说罢,愤然坐下。

他这一发脾气,刘永年便有些下不来台。毕竟才进胶东,这东莱县才是第一站,只是为了钱粮一怒之下把县长给免了,自己没有这权限不说,倘若其他县市长听说,岂不人人自危?况且一千多人军需立马成问题,倒是要稳一稳他才好。

想到这儿,生生咽下心中一腔怒火,却又换了一副笑脸道:“张县长真是爱民如子的好县长,刘某钦佩之至。但毕竟是省府韩主席亲自委派我等剿匪,此乃安定地方之大事。所以,索要这些钱粮之事实属无奈,还请张县长多加理解支持。”

不用他说,张县长也知道自古行军打仗,哪支军队的钱粮不是民众支持的?他现在的心理,无非是延续自己一贯坚持的原则,不肯给民众增加一点负担罢了。此时一见刘永年转变态度开始妥协,自己又是国民政府委派的县长,自然还得考虑他的需求。

便也松了一口气,放下脸来道:“既然刘团长如此说,张某将立即安排人手各处加筹钱粮,至于粮食之数,想来不成问题,但两万块经费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张县长说出这番话,刘永年倒也听出一丝意味,他的意思是,粮食不成问题,两万块现大洋能筹多少说不定,无论多少,请他不要在意。

刘永年心里很是不快,倒再不好发作。其实以他现在的军队,每日军费所需并不太多。他的本意是想趁机大捞一把积攒兵财实力。粮食为军队生存之本,而枪弹却是非现大洋买不到。张县长这番话,又怎能令他满意?无奈事已至此,倒不好再强迫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当天下午,刘永年大军又在识务中学大门外设立招兵处,又设钱粮筹备处。因为大军进驻,学校只好放假。周步云伙同着周步山再三合计,一起果断到招兵处各添了一张表格,又各领了一套新军装,转眼成为黄皮军的一员。

学校被占领,学生们只能放假。

因为学校放假,裘中华立刻失去了住处,只好借住在城内一个旅店内。那家旅店一宿只有一角大洋,每日里吃饭另外还要买一碗面条,只要五个铜子。裘中华身上还剩有蔡先生给他的几个大洋,倒能抵挡几天。

不过,天天在此坐吃山空肯定不行。裘中华一时就想,既然不想学周步云当兵,索性趁此机会回老家看看父母双亲。因大军进学校占了宿舍,自己的铺盖早拿出来,还有李明复和罗老师分别给他的两本书,还有李明复给的那支钢笔,全部包在铺盖里,找一根麻绳扎缚了,提着出来,想想无处可放,只好背到钱月娥家开的杂货店想要寄存。不想钱月娥又不在家,只好对钱掌柜说,想要先把东西在杂货店寄放几日,过几天就来取。

钱掌柜之前已经了解到裘中华家情况,本来不太喜欢这个跟钱月娥挺熟的穷小子,有心不让他放,又怕钱月娥知道了不高兴,只好同意他的要求。

于是裘中华放下东西就走,下午半过晌时就出了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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