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草木未生,而干枯的树枝遮挡着阳光,让林间尤其寒冷。

朱慈烺拉着余应桂,随着队伍缓缓向前。

前面没多少人,三十来个,都是牵着妇孺来卖的,也有两个绝望之下卖自己的。

所求不多,宰割之前吃几顿饱饭。

很快就到了朱慈烺。

余应桂拉着太子到了前面,对着桌子后面的人点头哈腰地说道:“爷,这是捡来的,白白净净的。”

收人的人上下打量太子一番,会心一笑,道:“你这老倌倒是好胆,居然敢捡这么个富家公子。”

“家里没粮了嘛。”余应桂咧嘴笑道。

他在牢里待了许久,吃不饱穿不暖,看着就跟贫民差不多。

也或者是有恃无恐,收购者没有追究余应桂身份,直接让太子上称。

甚至都不想身上的厚棉袄为什么不扒回去。

活人五十斤换粗粮一斗,太子身高差了点意思,但是长的敦实,重一百零八斤,可换两斗粗粮。

养大一个人十几石粮食,卖出去就二十来斤,值银六钱,取肉能卖六七两银子。

十倍之利,杀头也难舍弃的买卖,就不要谈什么良心与人伦。

太子称重后,一人取了一袋半粮食来。

“爷,两斗,两斗啊。”余应桂不满地说道。

“叫什么叫?”那人呵斥道:“爷们不要辛苦费的?跟你讲,要不是东家仁义,最多给你们一斗。”

“这……多谢爷。”余应桂收了粮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朱慈烺双手拢在袖子里,紧紧地握着手铳,看着就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完全搞不清状况的那种。

后面没了人,收人的人忙着收拾了摊子,赶着菜人就走。

出了林子,寒风扑面,很快走到了一个村子。

看着寻常是村落,然而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告诉所有人,这并非寻常村落。

到了村口,只见地面是黑色的,不是黑土,而是血液干涸后的颜色,里面还夹杂着白骨渣。

“呜呜呜~”一个妇人忍不住哭了出来。

他是被自己的丈夫卖掉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孩子,或者不知道孩子是不是已经被卖。

又惊又怕,却没有逃走。

这该死的世道,又能逃去哪里呢?

“哭什么哭?”一人不耐烦地说道:“等会吃顿饱饭,不会让你们做饿死鬼的。”

“东家就是仁慈,要我说这顿饭都是浪费。”

“咱做买卖的,讲究的就是个你情我愿,信誉为先。”

若非这些人眼珠子发红,仅仅听这些话,怕是以为他们都是好人。

有把他们当好人的。

一个自己卖自己的菜人说道:“各位爷,小的能吃几天饱饭?”

“七天,吃了睡睡了吃,最少让你长十斤肉。”

“多谢各位爷。”那菜人眉开眼笑地说道。

见此,朱慈烺理解了为何李自成张献忠能称王。

从天启七年陕西王二喊出“宁为盗死,不愿饿死”开始,叛乱就止不住了,因为吏治实在是太差,太子卧底所在距离京师城墙仅仅一里而已,火炮都能打到的地方。

天下首善之地尚且如此,可想其他地方坏到了什么程度。

当然,太子哥不会冒险进入村子的。

鬼知道两把手铳够不够保护安全。

就在太子哥抬头打量四周时,远处出现二百余骑。

烟尘滚滚,飞速接近。

天气颇冷,骆养性依旧满头大汗,感觉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神经病,好好待东宫里不好嘛?非要以身作饵,不对,这是以身作罪证,万一有个闪失,骆氏九族都不够赔的。

不一刻,缇骑接近,四散而开,把村子团团包围。

东宫禁卫策马冲进菜人群里,把太子牢牢护卫中间。

骆养性看到太子安然无恙,不由松了口气,道:“此庄所有活口,不得走脱一个,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村子里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到了骆养性前面,递过一个小包说道:“官人,这里是顺天府陈治中庄子。”

“拿下!”骆养性厉声喝道。

“官人,误会啊,误会啊……”管事的叫道。

两个缇骑扑过来按住他,其他缇骑或持绣春刀,或持弓弩,快步向村子冲去。

村口菜人都被吓呆了,傻傻地站着,全无被解救的喜悦。

也是,但凡有求生欲,不是当贼就是做强盗,也不可能沦落为菜人。

管事的挣扎着叫道:“陈治中上面可是田国丈,官人莫要自误!”

骆养性不知道吗?

他太知道了。

国丈田弘遇,西城兵马司都指挥诚意伯刘孔昭次子刘永铜、刑部主事朱春泉、顺天府治中陈汉森,这就是肉饼案的幕后老板。

官场勾连纵横,四人的保护伞就多了,比如陈汉森以认宗为名拜了陈演为干爹,朱春泉是吴昌时的人,而众所周知,吴昌时是跟周延儒混的,刘永铜则是勋贵一员。

搞这些人,就是一群人,骆养性很不情愿,但是太子亲自出动,他能怎么办?为了自己能平安落地,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在这群凶徒不知道菜人里有太子,没敢劫持人质,撒腿跑回庄子里。

缇骑紧追不舍,不一刻,里面响起了刀兵相撞的声音和惨叫声。

太子就在村口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缇骑出来。

脸色苍白,腿脚发抖,战战兢兢地说道:“禀报指挥使,贼人已经全部擒获,击杀十二,生擒七,发现活口菜人十一,尸体三,碎尸无法统计。”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