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露突然放下笸箩,手指不自觉地绞着围裙上染花的补丁。

“那井……我不填了。”

她抬起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眼泪却不受控制地砸在笸箩里的红豆上。

“就像你救我,狼爪子都快掏到心窝子了,你不也把我拽回来了么?”

石清露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像是在对李冬生说,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李冬生听了这话,手猛地一抖,手里的豆包一下滚到了炕席底下。

石清露赶紧弯腰去捡,嘴里还念叨着:“这咋还掉了呢。”

她把豆包在衣襟上擦了擦,又塞回李冬生手里,接着说:“哥,开春给我说门亲吧。”

“要像你对素君姐那么实诚的。”

外头忽然刮起了白毛风,风刮得窗户纸扑啦啦直响。

李冬生没听清寒风中她又低声说了什么。

等回过神时,房间里已经陷入了沉默。

李冬生心里一紧,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昨晚那些畜生……没伤着你吧?”

他紧紧盯着石清露摆弄年画的背影,掌心不知不觉渗出了冷汗。

“你说那些野物?”

石清露头也没回,手里拿着剪刀,正把染红的尿素纸裁成窗花。

“也怪了,狼群眼瞅着就要扑上来了,林子里突然蹿出好些獐子野猪。”

剪刀“咔嚓咔嚓”地响,很快就剪出了喜鹊登枝的形状。

“许是山神爷显灵呢。”

李冬生听她这么说,心头一下子松了下来,可又莫名地感到一阵怅然。

难不成……她真的以为是山神爷显灵了?

是自己想多了?

这年月的人都信这些,把一些想不明白的事儿都归到神神鬼鬼上头。

这么一想,他最担心的事儿,总算是落了地。

灶膛里突然爆出个火星子,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昨夜被狼抓破的裤脚上。

石清露急忙伸手打开,按住他的膝盖:“哥,你这伤……”

她的指尖轻轻擦过结痂的抓痕,李冬生像是被电了一下,猛地缩了腿。

“嗐,不算啥,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

石清露也没多说什么,转身从针线筐里摸出截狼尾毛。

“用这个烧灰敷上,比老张的药好使。以前俺们家有人受伤,都用这个法子。”

李冬生听了,摆了摆手说:“不用不用,现在医术发达了,这些都是老辈子的迷信说法,不管用。”

石清露听他这么说,尴尬地笑了笑,把狼尾毛收了回去。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冷清。

接下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就像昨晚的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那刻意回避的话题,就像横在两人中间的一道坎,谁都不愿意去触碰。

到了李冬生辞别时,石清露往他兜里塞了包炒松子。

李冬生走出院子,走到院门口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石清露正对着窗花发呆,手里的剪刀一下一下,把喜鹊的翅膀铰得粉碎。

红纸屑像雪片似的落满了粗瓷碗,碗底沉着颗没化开的祭灶糖。

寒风卷着雪粒子直往领口钻,冻得李冬生打了个哆嗦。

他摸出颗松子咬开,恍惚间看见石清露站在井台边。

把一个东西缓缓沉入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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