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不是和奴家说好了嘛,你这是看奴家的薄面才肯来的,就当那……小贼不存在就好了。”
“在就是在,不在就是不在,哪有视而不见之理!”
“好好好,老爷子您说的都对,那就权当为我爹接风洗尘吧,我爹对您也算不薄了。”
“那说好了,我低头吃我的饭,休要提一个关于火硝的字,那贼子是用它来杀人的……”
沈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英雄人物,却被一个老道一个小女子一口一个贼子的骂。
偏偏他又必须得受着。
纪天还是一副邋遢模样,一身道袍虽然浆洗得干干净净,可是破旧不堪。
倒是刘婉娘一身黄褐色罗镶花边襦,粉色绢抹胸,米黄色拖地褶裙,把原本就妙曼的身段装束得玲珑剔透。
沈放突然想到前世一段关于济公嫦娥的段子,不由笑了出来。
纪天一眼就对上了沈放的笑容,不由怒道:“你这贼人又笑什么?以为贫道会替你熬硝了?我呸!”
沈放笑脸瞬间凝固,招你惹你了吗?
刘德仁连忙出来打圆场:“纪真人,今天就是吃个饭,不聊政事,不谈火硝,算给我刘某人一个薄面可好?”
纪天被刘婉娘、丫鬟如月好一阵哄,才别扭的落了上座。
正应了那句“强扭的瓜不甜”,这餐饭虽然刘德仁父女,丫鬟如月一个劲的找话题,试图将气氛活跃起来,可是纪天和沈放都只顾着闷头干饭,相互之间连头都没抬一次。
刘婉娘吃着吃着,突然放下筷子,轻叹一声:“万事皆有根源,予取予求全是命,缘也罢怨也罢,都是天注定。”
她这没有缘由的一句话,令纪天和沈放都抬起了头。
两人对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闷吃。
“我以为纪老爷子法道自然,超然于世,其实心中怕也有个孽缘。心中有怨,就算转世轮回也是悟不出真谛呦。”
“你胡扯!”纪天突然抬起头来,面色愠怒。
刘婉娘却嫣然一笑:“老爷子,怕是被奴家戳中了心病了吧?”
“贫道有什么孽缘的,人死一柸土,哪里来的来生往世。”
“可是你为何如此执拗呢?”刘婉娘温婉一笑,“你释儒道学,巫医卜算无不精通,学了那么多本事,却不肯传于人,传于世,难道要带进坟墓里么?”
纪天当没听到,继续低头干饭。
“照奴家看呀,凡世间有些本事之人,都占了个‘贪’字。贪慕虚名又沽名钓誉,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本事,又凭本事孤芳自赏,拒人于千里。”
“这些人呐,虽然学了些先贤本事,却又不开宗立派,或者救济斯民,这不是倒米进粪坑么?”
“一味说别人图谋窃天囊地,把自己装扮的了无尘事,可是又对尘世之事愤愤不平,横眉以对,这不自相矛盾吗?”
刘婉娘瞄了纪天一眼,对着如月说:“你说这等虚伪之人,学了圣学有甚么用呢?”
如月猛的扯了扯纪天的道袍,神秘兮兮道:“老爷子,我听着……我家主子说的好像是你啊。”
纪天把筷子一拍,饭也不干了:“要你教啊,贫道有耳听!”
如月故作惊讶道:“我还以为老爷子您被饭堵了心眼,青红皂白不分了哦。”
纪天眼看就要发飙了,可是刘婉娘和如月还是一唱一和,继续调侃着。
纪天花白的胡子几乎根根竖起,可是如月却肆无忌惮的挽着他的胳膊,一会儿撒娇,一会儿巧笑。
刘婉娘也离席,款款移步至纪天身旁,走到沈放身边时,广袖拂过,一张小纸悄然飘落在沈放手边。
沈放猛然醒悟,轻轻按住纸条,尔后慢慢抽至桌下偷看。
纸条上写着几行娟秀的小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几句话沈放如何不知呢?
这是宋代著名理学家张载在《横渠语录》中最为核心的四句话,可谓字字珠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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