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向小园的裙子底下还有厚厚绸裤御寒,并非不着一物,槐雨再怎么系带,也不会冒犯到她。

只是眼下,他们呼吸相近,难舍难分。

一股兰草的清苦香味渐浓。

少年屈起的骨节很硬,偶尔会抵在向小园的腰上。虽是一触即发,没有停留,但那种痒意还是如影随形,槐雨的手指,好似真的碰到了向小园腰间软肉,隔着衣布轻擦而过。

引起她一阵战栗,背脊滚上闪电。

向小园有种呼吸不畅的感觉。

她一低头,就能看到槐雨垂落的长睫,他靠得太近,近在咫尺,向小园甚至看清了他眼角点的一颗焦茶色小痣。

少年五官周正,其实只算得上清秀,远不及谢筠雪那般风姿绰约,却仍能给人一种美艳近妖的错觉。

良久,槐雨系好了带子,松开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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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园如蒙大赦一般,匆忙退开。

向小园郑重道谢:“槐雨,多谢你教我系结。”

“小事。”唯有向小园在意,槐雨半点不上心。

少年转身回房休息,没再理会向小园。

第二天,向小园真的骑了一头驴,哒哒奔向玄麒司。

隆冬天雪厚,偌大的宫阙积雪深深。宫道里虽然常有小黄门清扫,但天气多变,再怎样都会残余一地雪絮。

考虑到这一点,向小园买了几块厚布和,给她的爱驴“阿胶”做了四个脚套,最外一层还缝制了防水的皮料。

阿胶一蹄子踏进雪里,半点不冷,又有萝卜在跟前吊着,兴奋地扬鬃大叫。

“嗷嗷啊啊啊——!”

小黑驴高亢的叫声惊到同行的马匹,马车剧烈一晃荡,嬷嬷煮好的茶水没拿稳,冷不防泼到吴静女的脸上。

车里的吴静女吓得尖叫,她挥开丫鬟递来擦脸的帕子,撩帘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狂放之徒,竟然惊扰到本县主!”

吴静女除了北庭节度使之女的身份,还在出生时,由吴皇后请旨,将她封为淑阳县君。阳为金乌,淑为品行,也有伴君身侧、以淑德贤良之名教化后宫之意,可见皇后待这个侄女的喜爱之情,也对她日后嫁给皇太子一事寄予厚望。

如今,吴静女在一个粗鄙的村女身上连吃两瘪,她日后还要成为尊贵的储君之妻,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吴静女想教训向小园,又记起那个不喜玄麒司同僚相欺的暗卫头子槐雨,她怕槐雨要为向小园撑腰,只能忍下闷气,冷嘲热讽:“向仵作倒是好雅兴,竟把这种乡野的牲畜骑进宫中,还真是不同流俗!”

向小园勒住阿胶的缰绳,停下步子。

她不解地道:“骑驴出门竟是很雅致的事吗?那你们城里人见识还挺短浅的……呃,难得开开眼,吴师姐多看看吧。”

说完,向小园怜悯地看了吴静女一眼。

她是真心同情吴静女。

吴静女一口老血呕在心中,今日出师不捷身先死,她本来想唇枪舌战,和向小园大战三百回合,哪知向小园完全不按照常理出牌,一句话就把她的讥讽堵回来了!

同来京城的世家子女,也有厌恶吴静女目无下尘,看她不爽的。眼见着吴静女吃亏,一个个偷偷撩起帘子张望,背地里偷偷发笑。

吴静女听到那些奚落的笑声,一时间面红耳赤,她知道自己身上脏了的衣裙未换,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向小园拦道争吵,太过丢脸。

她冷哼一声,摔下帘子,不再搭理向小园。

吴静女走后,林其羽的马车很快追上向小园。

清俊的少年郎打起车帘,冲着向小园高喊:“小园、小园!大冷天骑什么驴啊,来,上车,师兄捎带你一程。”

向小园摇摇头:“多谢林师兄好意,我这驴刚买的,不骑回本,我那二钱银子就浪费了,还是再走几趟吧,等开春就好了。”

被勾了一路也没吃到萝卜的驴:“……”

燕芸骑马奔来,好奇地打量小黑驴,“小园,你这头驴叫什么名字?”

向小园低头,摸摸驴头,一本正经地道:“阿胶。”

林其羽一口茶水喷出来。

《神农本草经有言:“阿胶、人参、鹿茸,皆为补身养血的上品”,而阿胶正是由驴皮熬制的膏方圣药。

向小园给自家小黑驴起这名字,心肠是真够黑的。

燕芸哈哈大笑:“好听!咱们走吧,走得快了,还能赶上玄麒司的饭堂,今早有红豆粥呢,还有蟹,去晚了就没了!”

向小园爱吃河鲜,听完立马追上:“走,一起。”

林其羽盯着向小园远去的背影,心里思考:唉,向小师妹明明生得玉雪可爱,小脸也看着人畜无害,怎么偏偏是个黑心汤圆呢?

向小园骑驴上值的事,很快由吴静女之口,传遍了整个玄麒司。

吴静女本想着,司府的各位都贵为豪族门阀子女,自然会对这种庶族下民的行径深恶痛疾,但她没想到的是,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哪来的那么多心思算计。

他们听闻向小园骑了一头名叫“阿胶”的小黑驴,还冒雪进宫,在一众马车、良驹中脱颖而出。

众人立马心生向往,一个个扼腕长叹,这么好的点子,怎么不是他们想出来的?试问这么多年来,哪个是骑驴来官署的?!向小园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啊……简直太潇洒了!

诸君对视一眼。

第二天,玄麒司的马厩里,再不见健马的身影,排成一列,拴在柱子上的,分明都是短腿毛驴!

一到教谕们的教习时间,那些毛驴便扬鬃大叫,突兀的肆声此起彼伏响着,吵得老师们心绪不宁,抱怨连连,甚至惊动了东宫太子谢筠雪。

谢筠雪近日忙着讲武与山川巡狩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已有多日没以“槐雨”身份现身。

偶尔听到向小园的消息,还是以“败法乱纪”的罪名,呈于案前。

清冷的小郎君提笔批文,头也不抬,淡道:“依制处置。”

太子御令下来,隔天,身为玄麒司学识最为渊博的大儒周霁明,一把拎起这个带坏官署风气的刺头向小园。

“东宫有令,尔等将驴都拴官道边上去,不许再带进玄麒司!违者,罚杖刑二十!至于向小园,你教唆同门师兄姐一块儿胡闹,扰乱衙门纪律,自领三鞭去!”

向小园这个始作俑者被老先生当场逮住,被当成府衙里杀鸡儆猴的典范。

向小园受罚,还是谢筠雪下的令,心中有些不甘。

但她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哪来还敢争辩,老实认错就是了。

当天中午,向小园就给阿胶腾挪了地儿,还多给它吃了一根萝卜,权当安抚驴心。

只是向小园转身离开的时候,阿胶在冷风中受冻,仰头就是一声哀嚎。

“嗷嗷啊啊——”

其声悲切入骨,耳不忍闻。

向小园叹一口气,但她后脊鞭伤隐隐作痛……至多三鞭,再打真要留疤了。

于是,她大步朝前走,一次都没有回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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