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想了想,玄麒司是槐雨的地盘,他护送下属进京的任务完成,功成身退,实属正常。可她刚进玄麒司,得从最底层的吏役小官做起,和只听从君王命令的暗卫头子槐雨相比,真是一个天一个地,往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向小园和槐雨同行一路,来的是最慢的。林其羽和燕芸早在两天前就到京城了。

听到衙门有脚步声,林其羽很快推开门,惊喜地喊她:“小园,你总算来了!”

燕芸不知在练什么,大冷天的,额前也满是热汗,她抓住向小园的手腕,抓她进门:“来来,你来陪师姐们操练!”

向小园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朋友一左一右架着入内,迷茫间,她看到林其羽和燕芸的腰上都挂着一枚狐狸白玉腰牌。

向小园指着玉牌,问:“这是什么?”

燕芸说:“这是丙级弟子的腰牌,玄麒司里分为‘甲乙丙’三级弟子,凭借日常出任务获得升阶积分,若是能升入甲阶,就能跟着十二暗卫一块儿做任务,往后也有面圣,甚至能成为天子的心腹重臣。”

向小园眼睛一亮,若是能见到皇帝,那她为父母复仇的机会就更大了。她一心一意往上爬,不就是为了得到一个刺杀谢禛的机会吗?

为了让玄麒司的子弟们团结一气,凡是入司的人均要称前辈们为“师兄、师姐”,甚至唤教授武学、琴艺、诗书的教谕们一句“师父”,待他们学成出师,升入甲级,便可跟着十二暗卫行动。

向小园受槐雨拖累,入司最晚,见谁都要喊“师兄、师姐”,竟也成了司府里的小师妹。

向小园从福生公公那里接过玄麒司差役的令牌,以及丙级弟子的狐狸图腾玉牌,有了这两样验身的牙牌,往后她在内廷走动,便没有禁卫军会阻拦她进出官署。

福生奉命照看向小园,送佛送到西,他笑眯眯地问:“向仵作,你初来乍到,可有落脚的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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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麒司的弟子们每日都要上校场操练,不少弟子都是高门子女,自有府邸居住,除了重要的时刻,平日也不会住在学舍,便是那些地方节镇的子女上京,家中人也早就钱置办了院子,苦不到孩子。

向小园预支了一个月的俸禄,眼下荷包里只剩下二两银子,买点吃食凑合一个月还够,租赁院子是痴人说梦。

她捉襟见肘,为难地问:“若是没有落脚处该怎么办呢?”

福生早有预料,他道:“向仵作不必担忧,太子殿下早就为民间来的能人异士备好了学舍,宅子的位置虽在宫外,离皇宫远一点,但好在步行半个时辰便能赶到官署,也算是个好住处。再说了,往后向仵作再买一匹马上值,两刻钟就能抵达衙门,那就便利多了。”

向小园点点头,她倒是没想到谢筠雪会这般贴心照看他们这些民间来的差役。

向小园感激地道:“殿下果真行事缜密,虑无不周。”

向小园得知了学舍的地址,她送走福生后,燕芸凑上来,拉住向小园的手:“你何必去住学舍,我买的宅子大,跟我住呀!”

林其羽也道:“要不住我那儿,我的院子足足有三进呢,一个人住着太空,小园来睡正正好。况且,你如今是我师妹,师兄理应关照关照小师妹嘛!”

林其羽知道向小园的破案本事一流,多个人脉往后有好处,况且他还从来没有过师妹呢,既然为人兄长,怎么能不关照妹子呢?

向小园摇摇头:“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大家都是在玄麒司当差的,我有手有脚,能自给自足,还是不赖着你们了。”

见她心意已决,燕芸万般不舍,但也只能点头应允:“那好吧,不过你要常来找我玩。”

“一定!”向小园笑道,“等我下个月发了月俸,请你们吃夜食。”

林其羽拍肩:“好啊!”

甲乙丙三级的玄麒司差役,平日其实见面不多,大家各自有搭档,也各自有任务在身,做完任务回来的时候,要么去和十二暗卫复命,要么谒见皇太子谢筠雪,也就两种情况能够有机会聚集所有司府差役。

一个是有同僚在任务中壮烈牺牲的时候,众人会齐聚一堂,为其哀悼。

另一个是新人入司,作为先辈要来玄麒司为其赐福庆贺。

玄麒司的组织神秘,不少差役为了更好完成任务,还会易容、或是戴面具出席。

也有自诩能力高强的师兄师姐,不屑于遮掩身份,直接以真实面容出面。

向小园想到坐船的时候,槐雨成日里戴着一张傩戏面具,就连睡觉都不曾摘下。面具下的脸,唯有她一人见过,也不知那是易容后的面孔,还是他本来的面容。

但向小园想,她应该在阴差阳错间,成了见过槐雨容貌的人,仔细想来,他们也算是关系密切了。

向小园呆立出神。

庭院燃起的檀香浓郁,雪地里点着一支支铜制佛手烛灯,香烟袅袅,烟熏火燎。向小园被这些香火味熏得头疼,她也不知道这算哪门子的新弟子招待会。

没等她钻进人群,忽然有一道寒冽如雪的嗓音唤住了她。

“向仵作。”

是男子的声音,敲金戛玉,音色清冷,和槐雨、林其羽这些少年郎并无不同。

向小园抬眸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人潮散开。

官吏们众星捧月簇拥着一名少年郎行来。

白狐大氅,白衣白衫,就连束缚乌发的莲玉冠都是浅淡的青白色。少年身姿挺拔,如松如柏,走动间,衣袂翩跹,飘逸如鹤,一双丹凤眼锐得惊人,威慑力十足。

向小园不由退后一步,她在那张唇红齿白的脸上,隐约摸索到一些谢筠雪少时的雏形。

也是这样清冷的眉眼,薄凉寡情的唇瓣,他长大了,五官张开了,依旧秀致动人,昳艳到不可方物。

向小园认出这个风致楚楚的少年人是谁,时隔多年,她看着昔日旧友,只觉得陌生。

向小园躬身,对谢筠雪行礼:“卑职见过太子殿下。”

她低头行礼,不敢直视谢筠雪的眼睛,直到一双云纹黑靴落进眼底,泛凉的手骨搀起她。

这是第二次,向小园听到谢筠雪说话。

他道:“不必多礼。孤听闻,海娘作祟一案,是向仵作一人勘破。向仵作年少有为,实为国之栋梁,孤心甚慰。”

谢筠雪说这番话的时候,其实语气还是寒凉、冰冷,没有温度,他在依制按例夸赞下属,拉拢人心。

一枚玉珏递到向小园的掌心,没有小字落款,但有祥云纹样,玉料贵重,但样式平平无奇,这是皇太子对于功臣的赏赐。

向小园攥紧手指,指腹抚上玉面,触感冰冷。

她麻木地道谢:“小园多谢太子赏赐。”

“不必道谢,这是尽心办事之人应得的恩典。”

谢筠雪似是体弱,说完几句,手骨抵在唇侧,抑制住咳嗽。他受不得风,很快便由福生引路,从正门离开了。

离开时,少年的狐毛滚边,轻轻打在了向小园的腿侧,留下一缕雪絮,残余一道寒寂湿润的痕。

招待新人的宴会还在继续,师兄师姐们围上来,对向小园极尽恭维,对她手中的赏赐艳羡不已。

就连本是太子表妹的吴静女,看到谢筠雪没有同她讲话,反倒是亲自搀扶一个乡下女,还赠送一枚他佩过多年的玉珏,她心里妒火横生,怎样都压抑不住。

好一个向小园,先是和暗卫之首槐雨勾搭,还同人一路上京,如今更是在皇太子谢筠雪面前出风头,事事惹眼。

莫非,她一个村女,也存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私心?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你也配……”吴静女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去。

向小园仍站在原地,她细细打量手中玉佩,良久不语。

算上两块牙牌,她来玄麒司任职的第一天,居然得了三块玉佩了……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向小园心不在焉地回想方才初见那一幕。

谢筠雪望向她的凤眼冷隽,陌生,如同见到一个外人。

他不记得她是谁,即便向小园的名字这样简单好记,应该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向小园猜得不错。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他们之间,有着云泥之别。

即便她记得谢筠雪,即便她把他当朋友,即便她在帮他找借口,譬如爹娘之死,谢筠雪毫不知情,他不该承受她的恨意。

但最终,向小园只能承认,天家是薄情的,君王都是寡情的。

谢筠雪这样清贵的人,怎会记得她这种蝼蚁?她的滔天恨意,对他来说,也是无关紧要的。

谁让谢筠雪,从未将向小园当成朋友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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