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商人们,无论是背着箩筐的,还是搭着帐篷的,又或是借了店面的,摆出的货物虽然粗糙但也称得上琳琅满目。他一心想要为自己的母亲找一件世间仅此一件的珍宝,但这个珍贵之处不应当在它的价钱上。

“我再看看。”

他们经过了好几个商店,帐篷,连堆放在地上的货物鲍德温都去看了,但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

达玛拉已经有些累了,她转着脑袋左右张望,想要找一个地方歇息,“啊,”她说,“他们已经开始练习了。”

她说的是戏剧演员,一场婚礼中表演的人是必不可少的,国王的婚礼需要的尤其多,因为从新娘踏入亚拉萨路开始,从大门直到圣十字堡,一路上都要有人在高处的木台上表演各种戏剧,内容基本上都与婚姻有关。

除了这些还有杂耍,魔术师,侏儒和舞娘,这些人有些是听了消息,自己来的,有些则是被城堡总管雇佣来的,但谁也不会这么干巴巴地等着,外面人流汹涌,他们乘机出来赚几个酒钱

达玛拉似乎被一处正在排演“所罗门与示巴”的地方吸引过去了,鲍德温与塞萨尔跟过去,才发现她看的是一个“屠宰场”,塞萨尔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种游戏,如果可以被认作游戏的话。

这种游戏很简单,只需要一个空地,一些鸡鸭,主持者将这些鸡鸭埋进土里,只留下一个脑袋,然后愿意玩游戏的人就钱进来拿一根棍子,他们用这个棍子轮番击打鸡鸭的头,谁能将它们的头一下子打掉,谁就能得到这只鸡或是鸭子。

鸡鸭的脖子非常灵活,反应也快,但一个打不中,总有第二个,第三个……而且这里也多得是受过训练的侍从和扈从。

这些少年人兴高采烈地交了钱,打得场地里一片狼藉,鸡鸭伸长了脖子拼命叫唤,还有围观者的唏嘘,赞叹和嘲笑声,羽毛乱飞,鲜血四溅。

只看了几眼,塞萨尔就第一个转过头去,鲍德温也垂下了眼睛,达玛拉抬起手来,矜持地遮着眼睛,似乎有点害怕但更多的还是兴致勃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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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鲍德温转开眼睛,塞萨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个小帐篷,或许只能容下三四个人,但外面排着很长的队伍,朗基努斯赶过去询问了一番,回来说:“那是一个修士的帐篷,他说,他感望的是圣人以诺,试过的人都说他做出的预言很正确——”

他迟疑了一下,才说:“他说,若是有母亲要为儿子占卜的,或是有儿子要为母亲占卜的,为了感念加百列向圣母预言圣胎降临,不收取任何费用。”

鲍德温并不在乎几个银币或是几个金币,叫他心动的是“儿子要为母亲占卜”,他希望雅法女伯爵今后可以万事顺遂,长命百岁,但世事多变,命运无常,她的封地又是雅法,一个开战后必然要争夺的咽喉之地——而这个修士的出现仿佛也是一种预兆……

“我想试试。”他小声地对塞萨尔说。

骑士们过去驱赶人群,走进帐篷里搜检,占卜者确实是个修士,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了,不过他坚持说,每次占卜都只能允许一个人进帐篷,因为他用的是地占术,第三个知晓结果的人会厄运缠身。

骑士们当然不愿意,不过鲍德温很坚持,塞萨尔想了想,“把他捆起来吧,”他说:“留下嘴巴和眼睛就行。”

“那他怎么用棍子在地上打点?”

“用牙齿咬着。”

那个修士瞪了塞萨尔一眼。

塞萨尔解决完这件小事,就走到一边去休息,达玛拉对修士很好奇,忘记了疲惫,绕着帐篷转来转去,朗基努斯和骑士们只能死死地盯着她,怕她会突然钻进去。

“先生,”塞萨尔说:“您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呢?”

对方发出了轻微的笑声。

他是一个撒拉逊人,至少从衣着上来看,是的,穿着黑色的大袍,宽如手掌的牛皮腰带上除了一柄弯刀之外别无他物,

这柄弯刀没有任何装饰,皮鞘也是黑色的,手柄上缠着褐色的革条。在黑色大袍外是一件纵向茶白条纹的开襟大氅,和大袍一样都是薄羊毛材质。

他裹着乌沉沉的缠头巾,头巾上没有别针,材质是普通的亚麻,可这个人戴起它来,简直就像是戴着一顶冠冕。

“我刚才看到你们在看那个……游戏。孩子,”来人没有回答塞萨尔的问题,反而温和地问道:“你不喜欢这种游戏吗?”

“不喜欢。”塞萨尔说:“那么您呢,您喜欢吗?”

“也不,”来人说:“那么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吗?”

一个骑士向他们走来,塞萨尔摆摆手,示意没什么事,骑士站住了,但还是分了一只眼睛在这里,塞萨尔看向那个人,他似乎完全没有将那个骑士放在眼里——虽然他的打扮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撒拉逊商人。

塞萨尔思索了一会,答道:“这么说吧,在我曾经接受过的教育中,有一句话叫做,但凡想要做一个仁慈的人,就不要接近厨房。”

来人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这肯定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确实如此,”塞萨尔肯定说:“这句话来自于一个贤人与国王的对话,据说那个国王偶尔见到有人牵着一头牛经过自己面前,他就问,你要把它牵到哪里去呢,那人就说,我要祭祀神明,所以要杀牛。国王见那牛流着眼泪,就说,我用一只羊来赎他。

结果这件事情被人知道了,人们就嘲笑他,认为他可怜牛而不可怜羊,是一种虚伪的行为。”

来人听得很专注,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一枚宽大的银戒指,那是他身上唯一的饰物,“那位贤人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能有那点仁慈就已经是件很不错的事情了,”塞萨尔说:“这位国王所在的时候,在他的周边有很多国家,他们几乎天天都在打仗,为了打仗,他们的子民要缴纳很多税款,几乎都快活不下去了。

贤人就说,您看到牛,生出了不忍之心,而没有怜悯羊,是因为没有看到,这岂不是就在说,您的仁爱之心,原本就存在于您的体内了吗?

比起您,那些即便看到了,也丝毫不会动容的人,岂不是更该被责备吗?”

“……啊,”来人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当真是个贤人,他不但能看见躯壳,还能看见深藏其中的灵魂。”

他凝视着塞萨尔:“所以你才不愿意观赏那样的景象——你是个基督徒,但你所说的贤人,却让我想起了我们的先知。

他教我们屠宰牲畜的时候用最锋利的刀子,要割断三根筋,要手法利索,别让它们感到痛苦。因为我们吃它们,是为了生存,而不是取乐。”

“是的。”塞萨尔说,“我也吃肉,我也可以宰杀牲畜,甚至我有一手好厨艺,但我不会这样折磨它们。”

“每个地方似乎总有着相似的道理。”

“因为人心总是向善。”

“是吗?”来人笑了,“你是这样的美好,如同雨后新芽,真主保佑,在下一次我们相见的时候,你还能保有这份罕见的纯洁。”

——————

鲍德温从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塞萨尔待在那里,神情凝重,像是在出神。

他上前叫了塞萨尔的名字,就看到他的手握着什么。

“那是什么?”

塞萨尔给他看,一枚做工粗劣的银戒指躺卧在他的手心。

“这是谁给你的?”鲍德温举起戒指:“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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