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时间,郑南捷靠着一个个电话,硬是找到了六七个曾经在马龙飞戏团里待过的成员。

沈怜与刘音的联络逐渐隐秘且稳定下来。那个隐藏对话栏,冯春儿至今都没找到。

为了让计划实现得更周密些,郑南捷甚至给刘音寄去了他在太阳山地下墓室里带出来的安神香,就是那会儿让沈怜也着了道的那个。

沈怜那时候做梦和真的一样,估计或多或少都跟那香有关!

刘音从小卖部拿回自己的东西时,并没有引起团里人的怀疑,甚至晚上她还当着玉川的面拿出来显摆。

那是郑南捷托人带给她的,伪装成刘音母亲给她寄的一包果干!那截安神香就藏在一个纸筒里,纸筒太小,被压在果干下,玉川眼力再好也无法看见。

“这是我妈去年晒的,原本想等我忙完有时间回家去吃,哪知道一直也回不去,她就让人给我捎来了!你尝尝,很好吃的!”

刘音递过去几个,玉川心里嫌弃村里的山货,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勉强尬笑着接过塞嘴一个,剩下的掖到枕头下准备等白天没人的时候偷偷扔掉。

樱桃村的戏很快唱完了,戏团马不停蹄奔赴下一站。而刘音挂念孩子,打算晚上去婆家接冉冉回县城家里待两天。

晚上,冯春回到家里,脸色不是很好看。大概他又是在干爹那没讨到啥好处,心里不畅快。

晚饭时候,刘音给冉冉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她十多天没见到儿子想念得紧,心情一好捎带给冯春儿也拿来了酒。

冯春儿本来正低头皱眉,寻思怎么解决陈近留下的尾巴给干爹排忧,恍惚间刘音给他拿来了酒本来心里挺高兴的,一抬头见到那熟悉的四十五度二锅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又TM是这四十五度的二锅头!多一度两度十度八度的能死啊!老是让老子喝这个,老子今天TM就不喝这四十五度的!”

说着冯春儿用力一推,那瓶二锅头连带饭菜稀里哗啦地摔在了地上,顿时酒菜瓶子碗盘碎渣洒了满地,满屋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酒精味道。

刘音吓得抱紧冉冉,两人蜷缩到角落不敢吱声,直到冯春儿走了她才敢放声大哭。

哭够了,她掏出手机颤抖着给沈怜发去了一行字:他又发疯了,我给冉冉做好的饭菜被他打翻一地……

此时,沈怜已经下地行走自如,就在刘音回家前她还嘱咐刘音有事通知她。

看到这条消息时,沈怜心中又气又急。但她此时是个死人,不方便露面,无奈之下她只好拜托郑南捷带朱红去一趟,看看刘音顺便安慰安慰她。

郑南捷深知冯春儿的地盘不好踏足,早早喊来廖姗,住在楼下。

怕刘音一时想不开,沈怜也跟着去了,为了以防万一,郑南捷让廖姗和她在车里等,他和朱红假装受刘音邀请,进了冯春儿家的门。

刘音见到朱红那一刻,眼泪更是止不住往下流。朱红也是,一见老朋友顿时眼里泪如泉涌。两人一边哭着骂冯春儿不是人,故意挤走朱红,一边叙述兴隆艺术团那会儿虽然很苦但是很有盼头很美好的日子,忽略了一旁怔怔看着的冉冉。

郑南捷走到已经长到他肩膀的冉冉身旁,对他说:“怕不怕你爸爸?”

冉冉此时已经长成了大孩子,他摇摇头说:“已经习惯了!”

“今天你爸爸心情不好一会跟叔叔出去玩好不好?”

冉冉点点头说,但是马上又扭过头不舍地看着妈妈。

“乖,去吧!妈妈和朱阿姨有话要说,你先出去玩会儿!”

郑南捷走后,刘音和朱红擦把泪,一起收拾了地上的残羹剩饭,之后两人洗干净脸走进卧室关紧门继续聊。

冯春儿看着监控里发生的一切,顿时有一种无力感。

此时,冉冉被郑南捷带走了,还是刘音允许的,看样子她和那些外人早就有勾结。

可是,干爹这边让他摆平尾巴,他不得不放下脸皮一个个去求那些被陈近连累的大人物。

陈近一个人进去了,以他的名义替陈借来的贷款还没还完。作为县城新区开发商,他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工人那边不给工资就停工,银行这边欠贷逾期电话成天催,陈树荣那边表示不想把自己一辈子积蓄用来补这个窟窿……

陈近的大姐,爹妈这时候都躲了起来,放话说已经和他断了关系……

他开的网吧台球馆都抵出去了可还是杯水车薪。

要说这事和他冯春儿有啥关系,陈树荣却要挟说他和陈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陈近这边砸了,他也就收拾收拾行李滚蛋吧!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接盘侠,但是这个冤大头一时半会可不好找,冯春儿给难的几天睡不着觉,头发跟着大把掉。

此时他也想给自己个大耳光,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样,动不动就大呼小叫摔东西,本来一家三口好容易聚在一起吃个饭,就这样被他搞砸了!

夜里十二点多,冯春儿开车回来了。

他小心地走上二楼,凑近刘音的房间听了听,里面没有传出什么声音。

他猜测朱红和她累了,大概都去休息了,便回到自己房间,准备脱衣睡觉。

监控最后显示郑南捷把冉冉送回家门就离开了,所以他没必要担心外人留宿,至于朱红以前跟刘音关系好,现在好容易来一趟必定是要住几天的。这样也好,陪刘音说说话散散心,省得她老是动不动就委屈哭鼻子。

床前,刘音照例给他的保温杯里倒了温水,这是他的要求,自打某天他得势以后就制定了若干条规矩,刘音为了不吵架不得不迁就。

此时他握着温热的保温杯心里一阵暖流,谁说强扭的瓜不甜了?自己要来的幸福也是幸福!

拧开杯盖咕嘟咕嘟喝了几口,冯春儿只感觉全身乏力,眼皮打架,不久就昏昏睡去。

夜里,那个梦又来了!

又回到了和杜澜在裂缝前的那一幕!

两只手突然变得好沉,他一睁眼,丁子的身体正倒悬在悬崖边。

他的身下还抓着阿豆,阿豆的衣服卡在了石头上。

冯春儿记得这一幕,十几年如一日,总是能在梦里遇见,想忘也忘不掉。

他的手十分沉重,咯吱窝卡在石头上磨得生疼,肚皮也是,似乎已经有石子扎进了皮肤里。

他想放手,可是不论如何都饭放不开,就好像那双手和丁子的腿被强力胶粘在了一起。

突然,丁子的腿动了动,抬起了头。两人对视刹那,冯春儿心里咯噔一声。

丁子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球因为倒悬时间过久,已经突出得快要掉出眼眶。

此时,他正恶狠狠地看着冯春儿,“春哥,你为什么要放手!如果你不放手,我还能孝顺我妈,帮我爸种地,他们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你知道的!你为什么要放手!”

“你可真残忍,我死了以后,尸体都没能运回家!这么多年你也没去看看我爸我妈,他们俩到现在都不相信我已经死了!”

“你说,你到底把我丢在了哪里?为何死了都不把我埋进祖坟!这么多年我到现在都找不到回家的路,更别说跟我爸妈见上一面……”

冯春儿激动地大吼:“你胡说,我没有放手,是你自己一直挣扎,最后挣脱我的手掉下去的,跟我没有关系!”

“春哥,这么多年了你还要说谎吗?那时我也看到了,就是你松手了我们才掉下去的!你还想抵赖?”

阿豆的脸突然在漆黑一片的悬崖下亮了起来,他的脸惨白惨白的,嘴唇也没有血色。

两人的话交替在他耳边重复:

“你为什么要放手?”

“你把我丢在了哪里?”

“你可真残忍……”

“你还要说谎吗?”

面对两人无休止的质问,终于冯春儿崩溃了。

“我说,我求你们了,不要再纠缠我了!”

“那会儿是我不对,是我故意放手,让你们掉下去的!你们实在是太沉了,我实在是没有力气……”

冯春儿痛哭流涕说着真话,“是我不对,我不是人,把团长发给丁子家里的赔偿金私吞了,把他尸体丢在了通往老戏团大院的荒山上……找人给他家人带话说他一时半会不回家了!”

“我那会儿想的是丁子家住在深山老林,就算事情被发现了,他们连走出大山都不可能,更别提找人申冤……”

此时,郑南捷和沈怜,还有朱红刘音就站在他房门口。

郑南捷拿着手机正在录音,几人静静看着他在床边又抓又挠,嘴里说着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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