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勉强笑了笑,看起来却像哭一样,没说话,几乎是默认了。
王杰简直难以理解,浓密的眉毛紧皱,像条蠕动的毛毛虫。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想起一树的前半句,又问:“你说你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是因为你的眼睛吗?”如果真是这样,这也太自私、太恶心了!
一树的头低得更低,快要与地面齐平,与尘埃融为一体,全身的力气几乎散尽。“她被侮辱了,才生下的我。她不要我也很正常。”他甚至说不出那个罪恶的词。
他话音一落,整个房间瞬间安静,屋外的蝉鸣也停止了,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两人的脸上,愈显苍白,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王杰几度张口,却说不出话来,正暗自后悔,一树自嘲道:“她说,她打了我很多次,都没打掉。我也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让我活下来。”
他的眼泪慢慢流下,“我从没怪过她——他们,小时候我想,他们肯定是有原因才把我放在孤儿院门口的,可能是没钱,也可能是我是个瞎子,我一直告诉自己没关系,他们有他们的难处……”
“这不能怪你。”王杰长长地叹口气,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听完一树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故事,其中曲折简直匪夷所思,“所以,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送你回国参加你女朋友的婚礼,之后你不知不觉来到了这里——这个你出生的地方?”
一树沉默良久,他突然感觉自己这一问更是匪夷所思,这与往他伤口上撒盐有什么区别?正欲道歉,听到他轻轻应了声“嗯”。
王杰感慨万千。这个人,那天突然出现在门口,尽管衣衫褴褛,但举止进退有度,他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那时以为他只是临时遇到点小困难,自己能帮就帮,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凄惨的身世。
一个强奸,一个绑架,两个法外之徒的基因怎么会创造出这样一个人呢?他的好奇心愈发旺盛,于是晚间吃饭时,他问父母对80、90年代的吴市有没有什么印象,王爸王妈对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要有什么印象?”
“我好奇啊!”王杰把筷子当话筒怼到母亲脸上,“妈,请问你对八十年代末的吴市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什么?”
“和你爸结婚,生了你。”
王杰感动了一秒,老父亲补刀道:“生你还不如生块叉烧呢,这么大年纪了,整天没个正形。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夫妻俩开始忆往昔,从艰难的求学到工作、下岗、下海创业,侃侃而谈,过了一个多小时,提到江南皮革厂时突然惋惜地提一句:“你还记得不,当年隔壁皮鞋厂的技术员,要不是犯了那事,指定前途无量,可惜了。”
王杰精神一振,他有预感这是他想听的,忙问道:“他犯什么事了?”
“流氓罪。”王爸王妈觉得这是教育儿子的好时机,敲打道:“你们可是碰上好时候了,想当年那会儿严打,流氓罪可是要判死刑的!”
“什么流氓罪?他判了死刑吗?”
“他当时判了无期,后面改了死刑,最后又改了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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