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上公寓的雾人越来越多,迷茫之中,严重抵挡着改造人的手时刻都没有松懈过。

方思奇的风在如此狭小的房间里竟也无济于事。

“早知道你就不该来救我了!”方思奇说,“只有我一个人死了不是很好吗!被那个山羊吃了又怎么样……到现在连你也……”

“这是我应该做的。”严重目光暗淡,“无论如何,我都会走到这一步。”

“审查,调明,协会里的大家都在这么做。”

“第一时间冲出去,冲进重灾区。”

“大家嘛,都有根系的亲人,都长着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还是从副本闹出来的,我们有义务帮助无辜者。”

严重闭上了嘴,看着远方。

“可是,我现在……”

“还是只能做到把他们的尸体烧毁,我总是离真相晚一步。”

“父亲……”

他双眼迷茫,似乎明白周拟看见厄墨琉斯镜时的感受了。

眼前堆积如山的恐怖人头,密密麻麻地将他和方思奇紧紧包围起来。透过层层叠叠的白色雾气,那微弱而遥远的阳光艰难地从公寓狭小得如同缝隙一般的窗户里投射进来,恰好洒落在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庞上。

这是一抹夕阳。

散发着一种独特的光芒,既有着温柔如水的暖意,又隐隐透露出丝丝血腥的气息。

严重眨了眨眼睛,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些人头竟然逐渐有了面庞。

是阳光驱散的雾气吗?迷雾之下的怪物们并非长着恐怖的面容,而是一个个面色慈祥,活灵活现的活人们啊。

是啊。

本身他们就是活生生的人啊。

严重瞪大双眼,呆呆地望着前方。

他明白从前周拟那痴呆的神情绝非伪装,而是源自内心深处最真实、最强烈的震撼。

仿佛眼前所见之物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就像是突然见到了早已逝去之人重新出现在面前那般不可思议。

在那一群逐渐被夕阳余晖所吞没的雾人群体中,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那是他的父亲。

严厉。

而且,还是那个年轻时的严厉,其容貌永远定格在了严重儿时的记忆里,那时的严厉警官正值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浑身散发着一股朴实的气息。

只见严厉高高地举起手臂,动作恰好拦住了从窗户洒进来的那一抹残阳,他宛如将整个太阳稳稳地捧在了手心中,而那璀璨的光芒也顺势投射进了严重的眼眸里,刺痛了他的双目。

在这众多的人影当中,严厉显得如此出众,犹如一根顶天立地的支柱般屹立不倒。

这便是「义」。

严重自始至终引以为傲的东西,来源于他父亲身上的血脉。

“爸爸……”严重颤抖着嘴唇,发出一声既充满试探又饱含畏惧的呼喊,夹杂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歉意。

“你来接我了。”他喃喃自语道,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此时的严重已无暇顾及其他,因为身上的累累伤痕正被那些穷凶极恶且失去理智的改造人疯狂地撕咬和啃噬着,他感到自己的生命之火正在一点一点熄灭,死亡的阴影如影随形。

他只能尽最大努力护住方思奇,给他留去逃回副本的机会。

“爸爸,对不起……”严重的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我没能保护好大家……”

这句话伴随着哽咽声断断续续地从他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那颗破碎不堪的心上。

听见严重这样喃喃自语,一旁快要挡不住泪水的方思奇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你干什么!严重你醒醒!那不是走马灯!”

“是幻觉!是幻觉啊!!你的父亲怎么会在这里啊!”

……对。

严重恍然。

“幻觉……一切都是别人看不见的幻觉……”

“我的爸爸怎么会死在雾人里,这不可能……”

“……我的「义」还没有结束。”

“我们要找机会一起回去!”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的方思奇叫嚷着,“回副本的坐标是……”

当他刚准备说出回副本的具体坐标时,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话语戛然而止。

“不……不对……”

“不对……”方思奇的表情突然开始变得绝望,原本就已经干涸的眼眶里,竟然又有一滴泪水缓缓滑落下来。

“副本的大门,被锁死了。”

方思奇睁着空洞的眼睛失魂地说。

巨大的绝望之下,严重选择闭上眼睛。

借着夕阳下的幻觉,他看见新世界的大门,宏壮,又令人生畏。

走进去就像上了天堂,从此摆脱一切痛苦和烦恼。

紧闭着的大门的另一侧,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高个子男人,一只手臂紧紧抵在两扇门的把手上,如同钢铁铸就的堡垒一般坚不可摧。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以至于连门内那些急于出去的人们都对他无可奈何。

“周拟说,不许开门。”

男人张开嘴巴,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婴儿蓝的眼睛此刻显得黯淡无光,毫无生气,好像他只是一台执行命令的机器。

“活人不许进来,死人不许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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