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拟想要触碰的手停滞在空中,最后还是伸了回去。

“他们都走了,你也不敢打开这面镜子吗?”樊可坐在一旁静静地说,“你在害怕。”

“……我不知道厄墨琉斯镜到底是用来测什么的。”周拟冷冷地说,“我不想轻举妄动。”

“不想看见你自己还要去掀开幕布。”樊可直白地说,“你就是在害怕。”

“害怕看见樊可许,也害怕看不见她。”

“你宣布复活樊可许的时候也在犹豫吧。”

樊可有些疑惑地歪头:“周拟,为什么樊可许要叫樊可许呢?是你定的吗?是用我的名字定的吗?”

“不是我。”周拟站在挂着幕布的厄墨琉斯镜前沉默,“她亲口告诉我的。”

“名字不是问题,只要她是她。”

周拟的声音压了下去。

“……死不死,也不是问题,只要她活过。”

“季白衣是个浑水摸鱼的混蛋。他没告诉我这面镜子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却勾起了我的疑心。”

“我确实害怕,害怕再看见樊可许,她的存在会刺痛我。”

周拟盯着镜子。

“每次我见到她,在那个空间里,一切肮脏的事都不会存在。”

“我没有骗人,没有被通缉,也没有活得那么落魄,我在,普通地生活。”

“那里的我应该还在上大学,可我现在连毕业证都没有。”

周拟隐秘在另一侧的手摩挲着衣角。

“她的存在让我自己伤害了我,小可,这句话我只敢跟你说。”

“你没必要总是高高在上地面对他们。”樊可没什么表情上的变化,“谁都有脆弱的时候,而他们的脆弱已经被你蹂躏很多次了。”

“你不能总是通过你的手下意识揭别人的伤疤,理由却只是显得你比较强。”

樊可眨着她的眼睛。

“我认识的周拟是那个即使蹲在桥下,饿到翻垃圾桶也懂得感恩,会帮奶奶摘菜的人。”

“那样一个有感情的人。”

“你别说了。”周拟说,“我求你别说了,我掀就是了。”

说着周拟走上镜前,伸出的手微微颤抖,幕布下一秒还是被他彻底揭开了。

“我……”

周拟紧缩着瞳孔愣在原地。

“我……这是什么意思。”

镜子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没有潜力,没有结局,没有他所设想的一切,没有樊可许。

也没有他自己。

“周拟。”樊可望着他的眼睛。

“宿中陷落了。”

“什么……什么……?”周拟痴痴地说。

“周拟。”樊可站起身,“你看完镜子,我也要走了,我要去收拾奶奶的遗物。”

“奶奶的过去,不能被不死城的怪物侵扰,污染。”

“不死城……”周拟僵硬地看向樊可,“不死城要带走奶奶的遗物?”

“不死城走进了现实?……”

“是污染。”樊可怜悯地说,“我不想让恶心的改造人玷污了奶奶的东西。”

“星星说,一个小时之后,奶奶的房子就要塌了。”

“我去。”周拟缓缓地说,“你身子太弱,我替你去,把奶奶的东西带回来。”

留下樊可,他夺门而出。

新世界的广场从来没有这么遥远过。

周拟丢掉风衣。

所有人都能看见从人群里踉踉跄跄,穿插过去的白色身影。

他把定位点直接锁定在家里,等他一脚穿过新世界的大门穿进屋内,楼下早就哀鸣不断了。

周拟向窗下看去,那是当时那群雾人张开大嘴,袭击人类。

而这里还是那座公寓楼,樊可说,一个小时之后即将坍塌。

“奶奶的东西……奶奶的东西我记得放在……”

奶奶的东西被放进一个箱子里,这是奶奶自己整理的,留给她“小孙女”和“小孙子”的礼物。

“哎呀,小拟呀。”奶奶曾经摇着摇椅,在平院里晒太阳。

“小拟呀,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啊,奶奶会想办法让你再上到大学的。”

“不过还是先找个工作吧?”

“你瞧你,被烧又被饿成那样,是干不了体力活了。”

“奶奶啊,帮你找了一家公司。”

“你去吧,去赚些自己的钱,自己养活自己吧。”

奶奶在阳光下笑容满面。

“奶奶就在这里等你。”

……

周拟泪眼朦胧地找了一把椅子,借着椅子好去碗柜上找奶奶的箱子。

如今的平院已经被夷为平地。

只剩下他孤孤零零地住进公寓楼。

“找不到……怎么也找不到…”周拟的手在柜顶上翻来覆去,死活也找不到那个箱子了。

“我什么时候弄丢的……”

“不要啊……”

他站下椅子,直接拉开了柜门。

里面放着的却还是那面厄墨琉斯镜。

“……?”

厄墨琉斯镜盖着幕布,静静地安放在柜子里,似乎已经蒙尘已久了。

“怎么会这样?”

“它不是在厄吗?”

周拟刚想要去掀开幕布,却被一阵歌声打断了。

歌声清脆又缥缈,像一朵盛开的白花般席卷了他的大脑。

“桔梗花花又开……”

“就像一只小船。”

“就在你身边……”

他猛地回头向门口望去,看见那个白色的身影发着淡淡的光。

樊可许站在门口,怀里捧着五朵零零散散的桔梗花。

“你在想我的事吗?”樊可许问。

“啊,没有吗?”

樊可许的笑容带着一点失落。

“周拟,抱抱我好吗?”

“抱抱我吧。”樊可许张开双臂,“就像你抱住镜中的我,来抱抱我吧。”

她赤着脚,顶着漂亮的脸庞,一步一步走向周拟,抚住他的脸。

“我知道,你这种年龄的小男生,最怕寂寞了。”

“你知道为什么找不到我吗?”樊可许静静地笑着说,“因为我只会出现在你寂寞的时候。”

“被另一个发疯的自己扼住喉咙,你的第一反应是,好难过。”

“这样,我便有机会将我的头发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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